【刚来到这条街道的他身上裹着的是不知道从那具尸体上扒下来的女士和服,长长的衣摆里混满了泥土与腥气, 他猜测那应该是血液, 所以, 没有人来朝他搭话。太阳很大很热,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太阳, 他的眼睛在阳光之下落下泪水来,身体似乎也在阳光下融化。也许是本能, 他躲进了店铺的地下室里,地下室里一片漆黑, 只要阴冷潮湿的空气钻进他的气管, 老鼠的吱吱声成为了地下室里难得的声音,他在这个潮湿的, 阴暗的环境里难得的感到了一丝安宁。于是, 他睡过去了。】
【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 他居然醒了过来,就连他自己都再为能够苏醒感到惊讶。天已经黑了,他小心翼翼的从地下室钻了出去。有光照进了他的眼睛里,因为白天的阳光,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感到熟悉的刺痛。】
【于是,他趴在地下室的井盖上,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景色啊。他几乎是完全的呆滞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明明整条街道都已经陷进了黑色里,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每家店铺上印着他不认识的符号(到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原来叫文字),那些火焰就从符号上坠落,又与墙壁连为一体。整条街都燃烧了。】
【有火星闪烁在他的身边,他怀着莫名的心情,用指尖去触碰火星,早就做好了疼痛的准备,手指却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火。火焰没有温度,明明是红色的,明明是跳动的,却没有温度。他这时才注意到,这条街道没有在火焰下坍塌,也没有惊慌失措尖叫的人类。(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火焰伴随的就应该是尖叫与毁灭)他双手并拢,托起一簇火光,那火光便顺从的落在了他的掌心,也落进了他干涸的眼里。】
【这块火光是他的了。好神奇的火焰。】
【他一动不动的托着火啊,连呼吸都小心,生怕这一簇属于他的火焰被呼吸吹灭。但这块火焰注定不是属于他的,即使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整晚,即使他眼睛都不敢眨动的盯着掌心的火焰,在阳光落在他身上带来痛处时,火焰还是消失了。他的掌心空无一物。】
【啊,又消失了。他没有落泪,只是甩了甩已经酸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腕,又一次钻进了地下室里。……其实还是有一点难过的,那可是他的火焰。他抱着膝盖,缩在地下室里沉思,为什么想要留下的东西都会消失,明明他已经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戾气,藏起了利角,他把自己装进了无害与温柔的壳子里,可属于他的东西还是一件一件的消失。是因为他太想要了,所以才得不到吗?】
【他太年幼了,大脑装不下什么有理有据的东西,他走的每一步都靠着猜测与试探,但他现在无法继续思考了,他实在是太饿了。老鼠的吱吱声越来越大,他抱着膝盖与阴影里的鼠类对视着,这个地下室的一切都如此贫瘠,贫瘠的光,贫瘠的人,贫瘠的鼠。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鼠已经攥紧了手里。是可以直接吃的吧。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告诉他,这样吃没关系的,只要可以吃,他就能够活下来。活下来,他想要活下来,可是不是因为他太想要活下来了,所以活的才这么艰难吗?他攥着老鼠,老鼠的豆豆眼里他看到了面黄肌瘦的自己,和老鼠好像啊,尖尖的下巴,和占了一半脸的黑眼睛。所以他是老鼠吗?他不解,但是他好饿,于是,他朝着老鼠咬了下去。】
【没能成功。有人阻止了他。是一个女孩,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美丽服饰,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发出尖叫。他被吓了一跳,手松了,属于他的书屋就这么跑掉了。啊,又没了。他掀起眼皮看着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女孩,女孩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
【‘那个,这里是花街的杂物室,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女孩抖着声音问他,他没回答,只是抱着膝盖静静的盯着女孩。‘是哪个姐姐的孩子吗,被抛弃了吗?’女孩又问,‘饿了。’他盯着女孩的眼睛,在其中看到了更加丑陋的自己。‘啊!’女孩愣了一下,她慌乱的在身上翻找了一下,居然真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饼干:‘是客人赏的……给你啦,吃完快点离开吧。’女孩道‘不然被店里的老板娘看到了,要打你的。’】
【甜甜的,很香很香,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因为这块饼干,像野狗或者是流浪汉一样的他活了下来,他很顺利的长大了,也很早的离开了这条街,但他还记得地下室的老鼠,和那块特别美味的饼干。他不断回忆着那个女孩的模样,却不记得女孩的面孔了,只记得映在女孩眼睛里丑陋的自己,于是他开始留长了头发,从玻璃反光的镜子里,寻找着那块饼干的香气。现在的他非常受人欢迎,他可以轻松的让所有来搭讪的女性笑出来,甚至愿意探出头让女性摸摸他的脑袋,揉乱他的长发。就连他工作单位的食堂阿姨,都会一遍遍的骂着他‘饭桶’,一遍遍的在他的餐盘里加其他人没有的好吃的,他的饭永远比其他人都一个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