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此番变故,叶重阳也是吓得一身冷汗,只得用装出莫须有的怒气转移开注意力。身边众人围成一圈向他赔罪,正在想如何就坡下驴。公主取出一串手钏,亲身赠与,告诉他说:“这是无量佛尊在本宫初得封号时赠与本宫的。每一粒珠子都由佛尊亲自颂过,弥足珍贵。”
其实无用公主多加饰词,叶重阳一听是无量佛尊所赠,眼睛都亮了起来。将手钏珍重地揣进怀里,嘴里嘟囔了两句,权作和解。
钟嬷嬷看场面混乱,各个愤然切齿的样子,忙堆上笑脸对叶重阳道:“尊者请这边来拟方子。”搓着叶重阳到了另一间屋子。
好茶奉上,叶重阳却坐着不动,他一面有些后怕,一面又暗暗崇拜自己,佩服自己心思缜密,若非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将木惜迟从声音到面容都好好地伪装一番,还刻意用黑帛遮脸,那么今日这一遭就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也幸甚他修的术法与仙道不同宗,易容才没被众人瞧出端倪。
木惜迟方才给南壑殊撑住手臂,感受到厚厚衣衫底下,他的体温。从那一刻起,他整个人的意志就开始四崩五裂,适才他走在路上,茫茫不知所往,要不是叶重阳扯着他的袖子,他根本一步也挪不动。
两个人坐在那里,都怔怔的,一众宫人都误以为是他二人心有不忿,故不肯替驸马拟方。不过多时,公主亲自过来,再四赔礼。叶重阳从惊心动魄中缓过劲儿来,正要说话。却听木惜迟用伪装后的声音忽然说道:“驸马伤重,乃我六界之安危所系,不独公主忧急,须知人人牵挂。微贱如在下,亦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我二人定当竭尽所能,医治驸马。此险过后,公主切要规劝驸马珍重自身,勿再涉险,千万,千万!”
他这几句话旁人听来句句驱奉迎合,可他关怀南壑殊之情发于胸臆,半丝不假。公主与之情发一心,不免被触动心肠,流下泪来,倒把对他身份的疑心暂搁置了。转向叶重阳道:“叶掌门可还愿替驸马诊治?”
叶重阳见情势回圜,也换了一副面孔。“唔,诊是要诊的,每一程病势不同,药方也要跟着变,所以还是要辛苦驸马爷忍耐些时日。方才公主赏了好物什,我叶某拿人手短,可不能不卖力效命了。”
说着叶重阳一挥而就,将药方交给钟嬷嬷。公主将心放定,向叶重阳再拜,“叶掌门恩德,端静深铭五内,容当再报。”
叶重阳敷衍地应了一声,也不敢羁留,拉着木惜迟告辞而去。
这里南壑殊手里握着一卷书,斜倚在榻上。有公主的人在,他就总是这样一言不发,任凭摆布,外人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等到人去了,他便立即召来了苔痕。
“主上,叶掌门加了数味新药入方,属下遣派飞电去寻。”
南壑殊摇摇头,“不用他,公主自会去办。”
南壑殊脸色仍有些苍白,眉头紧蹙,满面忧痛。
苔痕关切,问道:“主上,可是身上的伤发作了?”
南壑殊好似没听到,兀自说道:“那双手——”
苔痕:“什么?”
南壑殊:“叶重阳同行之人。”
苔痕纳闷儿:“那位老者?他有何不妥?”
南壑殊:“那并不是位老者。”
“不是么?”苔痕更加不懂。
原来木惜迟踉跄欲倒时,南壑殊替他撑住手臂,那一瞬间,无需刻意回溯,记忆中无数个场景赶来重合。莫说木惜迟像是触雷一般,南壑殊同样如此。争奈彼时神危力倦,只当心中迷情作祟,所以产生了错觉。
后面想来,处处皆是破绽。那袖管中露出的一截指尖,玉白如葱,绝非出自老者。手与面容毫不相称,且对方身材昕长单薄,并无龙钟之态,可知面貌绝非真容。
“苔痕。”
“属下在。”
“听闻叶重阳是公主请来的。”
“是。”
“为何忽然记起此人。你将前因后果说与我听。”
苔痕便将叶重阳如何在众人替南壑殊延医问药之际来寻太子下棋,公主如何风闻,又如何登门相求,一一都说了。
“莫非主上认为,叶掌门是刻意等着公主登门?”
南壑殊看他一眼,目光苍白扑朔。
这边厢端静看着叶重阳一行离去,预备回头照看南壑殊。太子却打另一边走近。兄妹两身侧的宫人各自见了礼。太子摆摆手,令他们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