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已是失了魂一般,听见问话又是一怔,只好躬身摇了摇头。
这时天帝的御驾已离开,屋内除了叶、木二人,其余都是公主自己宫中的仆役。
公主替南壑殊掖了掖被角,起身缓缓踱到木惜迟临近,温言说道:“怎么本宫看着,恩公似乎目力不佳?”
木惜迟因与南壑殊对面却不能相认,心里已是一团乱麻,听见这话猛地一惊。
公主贴身丫头鸰儿这时也说道:“殿下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恩公似乎不能视物。”
当初木惜迟被剜去双目,毁去真元,乃是六界共知的。公主忽然这么说,难道她已识破了木惜迟的伪装?
“他脸上戴着布帛,本就只能看见脚下一尺见方的路,他又没见过世面,乍见天宫万千气象,吓得路都走不稳。” 叶重阳状似漫不经心,“其实啊,便是真的目盲了又如何,不想看的可以不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又转向木惜迟,“嗳,真给我丢脸,你还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天宫的人和物什都金贵得很,你别乱闹乱碰,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叶重阳每每造访天界,总不免要酸言酸语揶揄一番,今日他故技重施,一招连消带打替木惜迟转移开重点,众人倒不以为怪。唯独公主似乎对乔装的木惜迟颇感兴趣,丝毫未被分神。
只听她款款地道:“恩公为什么不自己开口,而屡次由叶掌门代为解释?”
叶重阳一时有些拿不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猜不透是否她已识破了眼前人的身份,遂只好静观其变。
木惜迟曾在凡间与公主相处甚密,自己的声音她一听便立刻要认出。正在无可奈何,叶重阳懒懒的声音响起:“乖徒儿啊,你不妨就自己回咱们金尊玉贵九重天大公主殿下的问话罢。”
木惜迟听闻,大犯踌躇,但已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只得低低地发了一个音。
“我……”
木惜迟登时惊愕无已——
他的声音竟完全变了,方才一个“我”字真如砂砾一般低哑。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必是叶重阳提早做了预备,遂在心中暗暗感佩叶重阳心思之缜密。
“回公主的话,奴才身份卑下,声音粗哑,恐说话污了主子们耳朵。因而不敢轻易出声。”
公主木着脸点点头,未知信与不信。
“驸马爷这伤啊只愈了十之一二,这方子也要调整。”叶重阳装作一门心思在掂掇药方上,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木惜迟那边。
于公主而言,世间一切都比不过南壑殊的安危重要,果然她一闻此言,就忙问:“依掌门之见,驸马何时才能伤愈?这之后还有无凶险?”
“难说,难说,”叶重阳故作玄虚地道,“驸马郁气中滞,实在有碍康复,必须一点伤心没有,一丝烦心事不闻,方有伤愈之望。”
公主当即道:“这个好办,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叶重阳一时编不出许多来,只重复地说,南壑殊受伤太重,调治的时日会很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期间那可是一丁点儿都不能惊,不能惧,不能动气,不能伤心。但凡发生一件,他立马就一命呜呼。
公主一字一字都听进去,刻在心间,又当着所有宫人下了严令,谁敢惊扰了驸马,一律严加论罪。发号施令毕,她一双凌厉的眼神再一次铲在木惜迟身上,正要问话,忽听见——
“端静,”南壑殊昏沉了一会儿,这时醒转而来。
公主听见声音,霎时变了一个人,仿似方才那个疾言厉色、高高在上的人从她体内脱离而出。转过身来,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她不再是权势滔天的公主殿下,只是个一心一意牵挂夫君的平凡女子。
“端静,你憔悴了,有劳你……”
公主不防他竟此时说这样的话,心里又酸又胀,霎时溃不成军。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时间被轻易抚慰。
“你我夫妻,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只要能医好你的伤,我便是……”话没说完,已然哽咽。
南壑殊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了几句。抽出公主手上握着的帕子帮她拭泪。
木惜迟暂时不被想起,叶重阳乘势道:“驸马爷南征北战从无败绩,被重伤到这个地步实属罕见,不知这对头是谁,可不能由他在六界胡来。”
公主道:“此事已由苔痕查实了。本宫懒怠说,让苔痕来讲。”
苔痕被很快传进来。先给南壑殊行了礼,后又给公主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