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戍王道,“这……这位尊长是谁?您告诉我罢。”
“傻孩子。”兰汀轻抚他手臂道,“他是先皇的绾鳍公子。小时候夜夜抱着你睡觉说故事。你病了,他牵肠挂肚,给你喂汤喂药。你爱吃什么,不爱什么,没人比公子知道得清楚。你无论高兴了,害怕了,口里叫着的哪里有别个,只有公子一人。怎么你如今竟认不出了?”
戍王一听之下,全身的骨头如同一下子被抽走了般,心里一个声音说道:“他是爹爹!他竟是爹爹!”
此刻再看木惜迟面貌,只见他双目虽给白绢覆盖,可下半张脸越看却越觉熟悉,一时间无数幼年的回忆纷至沓来,孺慕之情陡起,直将他一颗心填的满满的。
兰汀扯一扯他袖子,“殿下,怎么还愣着,不给公子磕头?”
戍王忙醒悟过来,跪下给木惜迟连磕了三个头。
“昱儿,过来。”
听木惜迟呼唤,戍王忙一步跨到跟前,跪在木惜迟脚边,“是您,真的是您!孩儿想您想的好苦。孩儿长大了……孩儿长大了……”说着泪如倾盆。
“你受苦了……” 木惜迟伸过手去。戍王一把握住,轻轻放在自己脸颊上抚摸。
因着南壑殊的缘故,木惜迟一度厌恨了戍王,今与其相认,听他动情言语,竟从心底汩汩涌起无限温情,深觉恋恋难舍。
“端王蓄谋已久,先皇既已暴毙,他便立即伪制遗诏,发动宫变,挟持了殿下,迫殿下率百官拥他登基。其时殿下年幼,深陷丧父之痛,同时遭那老贼胁迫软禁,惶惶而不可终日。老贼篡位后以迅雷之势剪除朝中所有拥趸殿下之人,立意要令殿下孤立无援,再施毒手。”
兰汀既与木惜迟重逢,忍不住将过去的事都说给他知道。
戍王一面跟着听,一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木惜迟,仿佛自己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将兰汀所述说的事又再次经历一遍。霎时间满心苦闷委屈爆发出来。他原跪着,木惜迟坐在床沿,他便扑进怀里放声悲哭。
兰汀心酸不已,抚着他肩背道:“殿下别伤心,我们都在……”她越是这样说,戍王哭得越凶。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方渐渐止息。
戍王仰头望着木惜迟,“孩儿在这玉塘关困了十数年,风霜苦寒、大劫小难都渡过了,也算有惊无险。再想不到能与您和兰姨在这儿团聚。孩儿一生之中从没今日这般高兴。孩儿往后要好好儿尽孝,守着您和兰姨。什么皇位,什么复仇,孩儿也不去想了……”
未等说完,木惜迟登时放下脸来,“怎么这般没出息!端王将你欺侮至此,你竟想一笔勾销!你守着我们,又能有什么作为了!”
见木惜迟动了怒,戍王连哭也不敢哭了。
兰汀见状,忙劝道:“公子不必生气,殿下见了咱们,高兴坏了,一时糊涂才说了孩子话。”
又向戍王道:“殿下快休如此,便不为你自己,单为了公子以后不用在边塞受苦,这皇位你也要夺回来啊。”
戍王听了,当即醒悟,伏在木惜迟腿上连连告罪。
木惜迟方才因想到自己身上,一时忘情,说了那些重话。此刻也十分后悔。见戍王既已醒悟,便不再苛责。
兰汀这才又放心,仍承着前话追溯往事。
戍王恐兰汀劳累着,轻声提醒道:“兰姨,这些今后再说不迟,我已预备下寝房,还是先歇一歇罢。”
木惜迟明白他心意,也说道:“是啊兰汀,夜深了,你如今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大好,连日来舟车辛苦,该去养养神了。”
兰汀听说,也觉身上乏倦。却仍笑着道:“奴婢不累,奴婢还要服侍公子呢。”
“嗳,”木惜迟摆摆手道,“且不用你。何况我还有七妹在。”
戍王道:“七妹一个人怎么够。孩儿到镇上买几个丫头来服侍您。”
木惜迟连说不必。
戍王本想留下,可架不住木惜迟一再催促他去歇息,于是只好在将兰汀送至寝房后,自己也回屋了。虽如此,仍是打发厨房收拾出一桌精致小菜儿给送了过去,说是给木惜迟垫腹,吃饱了好睡得香甜。
木惜迟感念他一番孝心,不忍推辞,只说摆着,却不用。
不多时,戍王去而复返,亲自捧着汤碗跪在榻前。
木惜迟说他:“都后半夜了,还不去睡觉,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