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惜迟闻言往水里一看,船桨呼呼划动着,可总有水波逆着船前进的方向漾来。无论多么卖力划桨,船自岿然不动。

木惜迟拍了拍满头大汗的刘伯,脸往岸边的方向偏了偏,刘伯恍然大悟道:“苏公子,快撤去法术,别拿小人顽笑了。让我这船靠岸吧。”

“船靠岸可以,这个人靠岸不行。”

“这个人”当然指的就是木惜迟了。

木惜迟施施然站起身,抖落抖落衣袂,浅浅一揖道:“公子修为深厚,昨夜造访,在下未曾烹茶相迎,还请恕在下无礼则个。”

原来木惜迟见那少年先时用石子儿挑事,与昨夜那雪白人影做法一般无二,再见他一身白衣,更加笃定昨夜之人便是他了。

然而苏哲却一脸迷惑,仿佛闹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接这话茬,傲然道:“原来这几日传说的沸沸扬扬的就是你呐!长得倒有几分仙人之姿,可是这‘末’家我是闻所未闻,是缀在仙门百家之末茕茕摆尾的意思吗?哼,我还听说你是这末家的私生子。”

这一席话说出来实在错失百出。首先,木惜迟姓木不姓末,再者,私生子一说可真大为冤枉,木惜迟出生不久母亲便故去了。父亲虽娶了现在的后母作续弦,但他亲生母亲的的确确是原配不假。

偏偏木惜迟对这一切置之不理,只听到“传说的沸沸扬扬”几个字就不禁心驰神摇起来,暗暗喜道,果真我飞升之事已人尽皆知。想来众弟子与尊主见礼后,无念境头一件大事便是我的飞升典仪。届时还不知怎样的大出风头!

水波还在不停漾来,而刘伯已经停止划桨。此时,小舟正向着离岸的方向漂去。

“这……”刘伯看看岸上,再看看木惜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那个苏公子背后冒出好些个少年,乌泱泱排了一排,冲着木惜迟的方向又是做鬼脸又是扔石头。

“野种!”“私生子!”……

一片讥笑谩骂声中,石子儿溅起重重水花。刘伯忙不迭用自己身上的蓑衣护住木惜迟,狼狈道:“木公子年岁小,身子弱。别让湖水伤着他。”岸上充耳不闻。直至一个府中侍者过来催促众人进殿。苏哲这才道声“乏了”,率领众人浩浩荡荡离开。

刘伯解开蓑衣往地上一掷,道:“这湖水终年寒冽入骨却从不结冰,只一触碰便会损伤机理。这群孩童恁得歹毒,怎可故意让湖水溅在公子身上!本来现下已好端端上了岸的,怎叫他们横插一杠!要是让南家家主知道,定要重重责罚,届时谅他们插翅也难逃!”

木惜迟一个激灵:“什么插啊插的,讲话忒不体面!”

打从在凡间给南明开了蒙,木惜迟歇不歇的就能想起前番乌篷内种种情状。什么相干不相干的字眼就更能触动心肠。如同中了蛊一般。比方现在,刘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听在木惜迟耳朵里就意有所指了。木惜迟脚尖缩了缩,把自个儿抱成个团儿。刘伯哪知此节,纳闷儿不解其意,只道是小孩儿家阴晴不定,也并不疑心。

木惜迟最后一个进殿,已有些迟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跪在队尾,垂着眼睛只盯着前人脚后跟,连头也不敢抬一抬。

四下肃穆无声,忽听一个声音道:“启禀尊主,众弟子名帖在此,尚有一人未至。”

另一个钟鸣般浑厚的声音道:“便不等了,开始吧。”

随后,由司礼官向众弟子诵读府中礼节规矩,再一一介绍府中重要人等。众人这才抬起头来,齐齐向殿首注目。

只见一人端坐首席,面相丰润,姿容英伟,举止潇洒,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髯,正是无念境的尊主南之邈。

其西下首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眉眼生辉,灿若骄阳,嘴角噙笑,情致横生。道是那大名鼎鼎的芳心擒拿手南岑遥。

视线转向东边下首,木惜迟登时一颗心砰砰直跳,简直要将胸口震裂一般。

但见那人清朗英拔,面容绝俗,风姿粹美,骨气轩昂。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度。除一头墨发,一对剑眉、瞳仁之外全身雪白。远远望去,犹似身在烟中雾里。

一双星目冷冷寒光,遥遥在望,目光如有实质,正落在木惜迟身上。

木惜迟心如擂鼓。

这不是——

这不我明哥么!

作者有话说:

嘿呀嘿呀喜相逢~

第9章

南壑殊一张脸神情肃穆冷峻,眉宇高耸如剑。全然不似凡人仔的温润柔和。他双目灼灼地盯着木惜迟看了半晌,总算视线旁落。木惜迟偷眼觑他,见他虽身如青松,令人见之起敬,但却肤色胜雪,面容憔悴,连嘴唇亦不带些许血色。似是大病初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