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坤发髻也散了, 衣裳也烧焦了,脸上一片青灰, 还有被火烧过的红肿焦黑, 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红得好像厉鬼。
“你……你……”他指着朱镇熙,手指头不住发颤,“畜生!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朱镇熙脸上还有巴掌印, 嘴角带着血丝,失魂落魄的站着, 眼睛里映的全是火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样……”
大火熊熊,沿着被点燃的祠堂一直烧到正堂, 今日大风,风助火势,早些时候日日下雪,近来却连一个雪粒子都没有, 天干物燥, 火随风涨, 犹如燎原。
朱家本来要赴宫中, 冬至祭天,这是年末最大的事, 朱伯坤早就准备出发,轿撵就停在外头的轿厅里, 族中的长老齐齐等候着,谁料想,竟被族里的小辈点了祠堂。
长老们冲进去救火,都被烧得眉毛胡子一片焦黑,脸上也熏得不成样子,下人们一次次地泼水进去,也压不住那火势。
朱家的下人忙着救火,顾不上救治几位老爷,长老们眼见着祠堂的牌位被烧得一个个倒下来,哭喊着还想冲进去,要不是自己的亲随拦着,只怕已经有人要被烧死在里面。
朱镇熙整个人已经懵了,和他一起闹事的年轻人,都是想要争那宗长之位的,不是这位长老的嫡子,便是那位长老的孙辈。
他们便是听了朱镇熙所言,听说宗长亲口对他说,下一任宗长之位是留给“圣子”的,而那圣子竟然是东野侯李南落?!
哪怕本来抢夺宗长之位胜算不大,哪怕最后是被别人抢去这位子,也好过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人”继承了去。
他分明姓李,凭什么继承朱家!
年轻人最易被煽动,朱镇熙心中不忿,又被罚着在雪地里跪了半天,所有人都看见了,成了个笑话不说,膝上也落下了毛病,到了阴天就伸不直,走路也难为继,他才年轻,经历这么一遭,哪里能不记恨。
这笔账全被记在李南落的头上,便将宗长对他说的话,全都说给了族中一同竞争那位子的几人说了。
朱伯坤说出圣子的事,想绝了朱镇熙的念头,却没告诉他们,为何有这圣子一说,为何朱家要给李南落继承,几个族里的后起之秀,在冬至这一天拦住了轿子,又在祠堂门口吵闹起来。
朱伯坤也自后悔,不该说得太多,可要他被几个小辈要挟,就这么说出族中最大的秘密,那如何能够?当下狠狠将他们教训了一顿。
没想到,却被朱镇熙冲进了祠堂里,作势要推翻祖宗牌位,朱伯坤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气死,朱镇熙的亲爹更是直接伸手打了过去。
这一打不要紧,朱镇熙心里害怕又气愤,手里一抖,牌位就真的倒了几个,连带翻了放在边上的香油。
今日本来就是个祭天祭祖的日子,牌位前面俱都摆了香烛,一点火星碰着,便窜天地烧了起来,朱镇熙本来是无心,没想到闯下大祸,被朱伯坤几个巴掌一打,害怕过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又硬气起来。
“就算李南落的娘是宗长的嫡女,是什么圣姑,他也不能因为这点血缘继承宗长之位!他凭什么?就凭他是宗长的外孙?”朱镇熙红着一双眼睛,大吼起来。
宗族世家,枝繁叶茂,谁当上宗长,往后都握有朱家的命脉,不可不慎,可朱伯坤就做了这么个决定,竟还没人去阻拦他,朱镇熙觉得不公平,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往昔里被当作天之骄子那么捧着,原来都是假的。
就像被夺走了希望,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既然你们要把朱家交给那东野侯,交给一个外人,不如今天我就把朱家给烧了!谁也别想得到!”
这一句话过后,本就烧得如火如荼的祠堂,陡然间火势又是一蹿,朱伯坤方才涣散的眼神一下凝了起来,看了看朱镇熙,又看了看那片大火。
朱镇熙犹自不觉,大火越烧越旺,直接烧到前堂,这片祖宅时日已久,都是老木头,本就该修葺,是朱伯坤拦着,不想叫人觉得朱家过奢,何况宅子越老,越能显出朱家的底气来,这栋老宅还是开国的时候,皇太祖给赐的。
李南落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朱家已经烧得一片火红,漫天浓烟,下人们忙着救火,朱伯坤站在门前,整个人好似失了心魂,其他长老们也是一样,朱镇熙等一干年轻人,有的害怕,已经溜了,有的后悔,站在那里低垂着头。
朱家一片混乱,大火越烧越旺,再下去是要出事的,李南落当下站住了,手做剑诀。
半空中干燥的火气里多了些潮气,不多时,凝结成了水汽,水汽压了火势,这还不够,他腾空而起,掌心微开,双目微合之间,一道水流如龙卷,从远处半空而来。
水龙卷在半空翻腾几次,朝着大火之处飞扑而下,就若水龙吞吃了火焰,朝着火势最旺的地方卷去。
火势逐渐被控制,水龙卷最终化作细雨,直接覆在朱家祖宅的顶上,逐渐将大火浇熄。
李南落这才稳稳落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来朱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朱家人,他没想到,朱家会在靠近城郊的宅子里,如此偏僻,地方虽然大,却着实有些隐蔽。
“泰安公。”
绯红常服,黑发上一抹纯白,行止之间自成风流,李南落一出现,一下马,朱伯坤就望了过来,又眼看着他翻手之间灭了如此大火,早就心潮澎湃,此时听他喊他泰安公,又是一阵心凉。
那是官场称呼,也就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