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凌乱的哈利·波特出现在他视野里时,就像一个从迷雾中幻化出的实体。他艰难地打量他,对这男孩身上没有什么好让自己厌恶的地方感到诧异。
他看着男孩长大,深感他像极了詹姆斯·波特……有时甚至连老波特也不如。他的特点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像是一场幸运的意外。比如,让他从坩埚里倒一碗魔药出来,他可以做到,可他做事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他只是侥幸把药水泼进了烧杯里。
多年来,当哈利·波特用这双翠绿的眼睛看着他时,就像是蛰伏的毒蛇猛然发起攻击,毒效是使他牢记:他曾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曾害死一个无辜、美好并给予过他关爱的女孩,且绝非林奈尔眼中那个灵魂上干干净净的男人。
这双绿眼睛曾一次次将他强摁在过去,予以他无情羞辱。此刻,他惊讶于自己的无动于衷,他原以为深深扎根于心中的羞愧在逐步逼近的死亡面前,终于被彻底拔除了。他这才意识到,也许他对男孩的偏见早已褪去了许久,只是一直偏执地维持着对男孩的怒火并为此五劳七伤;其实男孩并不幸运,反倒早早承担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责任。
“拿去……拿去”,他反向运用大脑封闭术,将能够证明自己立场的记忆一一逼出体外。注视着男孩将包含有必须从容赴死指示的记忆装进玻璃瓶时,他知道,这个男孩能完成的很好,而他自己,也终于完成了邓布利多最后的命令。
一种全新的感觉在他的血管中激荡迸溅,迅速占领了他的头脑,使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片不成形的幻影,又使他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他的眼眶中不知何时溢出了泪水,啊,原来这就是自由。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林奈尔蜷缩着身体在黑湖边陷入沉睡的情景,忽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在大地时不时的震颤中,他逼真地听到了林奈尔的语声,他分辨得清她那温柔的、略带一些拖沓的嗓子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他下意识倾听着她在说什么,“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他不在了,谁能看顾她呢?这细小的回忆重新赋予他与黑暗搏斗的力量,他挣扎着抬手捂住脖颈上的伤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念动了幻影移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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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奈尔在深夜接到阿尔杰的传讯,食死徒即将强攻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需要尽可能多的援军。
林奈尔心头一阵激荡,一方面是神秘人实施白色统治以来的第一场大规模正面交锋终于到来;另一方面,自那晚西弗勒斯仓促来去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她传递给他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只有从预言家日报不时更新的霍格沃茨动态里,才能知道他依旧安好。
她再清楚不过,他忽然到访又彻底断了与自己的联系,必然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她对局势无能为力,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寻找他,便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事实并非如此。无数个深夜里,她明明感到魔鬼冲自己露出獠牙,却还要假装那是天使在对她微笑。
她终于要再次见到他了。
可她赶到时只听到哈利·波特对所有人喊:“斯内普逃命去了。”
这一晚,霍格沃茨的黑夜这里闪一闪,那里亮一亮,各种颜色的魔咒在空中穿梭,密集得就象一群群抱起翅膀的鸟类,在人群中呼啸而过,然后让几人□□着倒在地上。巨人投掷的巨型树干先是拔地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后,朝某个地方一头扎下。血腥味越来越明显,人却越打越多,似乎双方的援军都源源不绝。
清晨时,雾霭很重,只有初夏才会诞生如此沉重的雾霭,能和逐渐逼近地面的晨光僵持许久;也只有初夏的太阳才会如此气定神闲,悠闲注视着地面上所有方生的、垂死的万物。可霍格沃茨有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简直没有人发觉黎明已经来了。
“你们进行了勇敢的抵抗”,神秘人高亢、冷酷的声音忽然清晰地传遍了霍格沃茨周边所有地区,“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赏勇气。你们蒙受了沉重的损失,如果继续抵抗,你们一个接一个都会死去。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巫师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种损失和浪费。”
“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队伍撤退,立即撤退。给你们一个小时,体面地安置死者,治疗伤员。”
“哈利·波特,现在我直接对你说话。你听任你的朋友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来面对我。我将在禁林里等候一个小时。如果一小时后你没有来找我,没有主动投降,那么战斗还将继续。这次我将亲自上阵,哈利·波特,我将找到你,我将惩罚每一个试图窝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个也不放过。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