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尔简直不忍心看他,又舍不得不去看他。她自己也不轻松,可她的工作偶尔能收到回报。这种回报不会让她少一些疲惫,也不能当加隆花。但偶尔,魔法部同事中隐约察觉到他们在做什么的人给予的赞赏、凤凰社员在躲避福吉党羽时相互几不可见的眼风,在她的生活中产生了一些安慰性的光环,使她能承受更多的糟心事,使她感觉自己牺牲掉的生活确实值得。
而斯内普,即使她从不探究他的工作,也从他在例会上的报告中对他最近执行的任务有所了解——食死徒在袭杀没有响应黑魔王号召或者逃往国外的追随者。
双面间谍最主要的任务是潜伏自己、通报消息、提出分析、做出可能扭转局势的提议,然后保持沉默。至少在当下,他只能忍受。
她轻轻脱下他的靴子,他睡着了的眼睛在眼皮下神经质地颤动着。他最近并没有瘦很多,脸上却好像蒙了一层尘土,眼神也变得昏暗了。她想象他在看着某些人死去时,无能无力却又只能强装不耐的心情,替他感到心脏发紧而胃中生酸。
和如今的食死徒打成一片是个龌龊的任务。一个享受胡作为非、对痛苦无动于衷的人,是不可能做好双面间谍的,那样的人走在黑暗中,早晚会被吞噬。只有真正具备人性的人,才能在泥泞中保持初心……可这样的人,这样的斯内普,注定要在一次次袖手旁观中经历疼痛。
雪上加霜的是,他在本可以获得力量的凤凰社里也备受排斥。在会议之外,大部分社员见了他,既不示意,也不说话,只用警惕而怀疑的眼睛瞧着他——带有黑魔标记的斯莱特林,这是他与凤凰社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奈尔为斯内普遭受的这种绵绵细雨般的排斥感到痛苦,即使斯内普能将所有的冷眼转变为他的强身剂,她也对其他人怀有一种静默的埋怨。邓布利多提醒她,斯内普和凤凰社成员是两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相互间没有任何沟通,而她说不定可以成为他们间的桥梁——可她并不能很好的完成这个使命,他们相互之间有一种对对方的怪异否定。有时,个别的凤凰社员会对斯内普的遭遇感到抱歉或同情,可实际上他们采取的态度,依旧是——你不要理我。
在经历了一系列后,他依旧能保持脊梁□□,是多么可敬、可疼而又可爱。
“放弃双面间谍的身份吧”,第二天早晨她请求他。“做一个单纯的凤凰社员,到前线与他们决一死战也好呀……你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西弗勒斯!"
“住口!”他忽然大声喊道。
林奈尔被他的声音惊的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瞬间无精打采起来,好像蕴藏在心里的狂怒随着喊声都发泄光了。
他疲倦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说道:“你还记得吕克·米勒法利吗?”林奈尔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她曾经误杀的那个在麻瓜糕点中下毒的黑巫师。
“杀死坏人、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对健康和精神都有害……真他妈的……”他第一次当着林奈尔的面骂出脏话,“谁能一直在两个对立阵营里一直表现地他和其他人立场一致呢?只有疯子和狂信徒才会去干这种愚蠢的事,谁不想简单了当地去战场上一决高下,可是……叫一切统统见鬼去吧……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干!”
“还有谁比我更应该去做这种工作呢”,他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眼睁睁看着多少人死去,我握着魔杖……”他颓然把手按在膝盖上,“我大概是疲倦了……你说的对,会有到前线的时候的……”
“离开英国吧”,林奈尔走到他身边,“我们一起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然……你会受不了的,或者我先受不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奈尔,“不会的。你比你以为的要坚强得多,我也一样……有限度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胜利,我很明白这一点。只是昨天被处决的人中,有一个曾是我安排逃出英国的……他认出了我……恳求我……他的女儿才到我的膝盖……十几个匆忙挖出的土坑……好,我走了,"他猛然刹住,不讲了,背着林奈尔,抚摸自己因过度用力握拳而痉挛的小臂。
他穿好衣服,喝了一杯牛奶就走了。林奈尔在花园里追上他,双手握住他一只沉重的手,把它往自己脸颊上贴了贴,又吻了吻他的掌心,跑回屋里去了。
圣诞假期过去没多久,福吉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林奈尔带领逆转偶发事件小组到达魔法部正厅会议室时,会场里已经挤满了人,阿米莉亚和阿尔杰在不远处向她点头示意,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是镇定,可林奈尔看出了他们也不清楚福吉为何要忽然把所有人召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