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郎来时, 便被这满院的浓郁红艳之色烧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只只描金绘彩的大红填漆箱子密密实实地占据了这个院子的大部分空间,随着库房中的嫁妆箱笼慢慢搬出, 这个之前还算得上空旷的院落也被这些大红木箱拥堵地几乎让人无处落脚。
小山“啊呀”一声,忙让已经只能靠跳来跳去作为移动方式的小妖们先不要继续往外搬嫁妆箱子了,只是这声叫停不够及时, 犹有个小妖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箱子, 被拦在门口的箱子绊了一跤, 他手中捧着的箱笼顿时翻在了地上,箱笼里头收藏的布匹也咕噜噜滚了下来,是几匹好似天青月白又闪烁着点点耀目光辉的薄绡织物——既清雅又富丽。
一种奇异的香气顿时弥散了开来——清新又浓郁,仿佛是某种草木正在盛开。这些布匹乃是用一种产自波岐国的香草——春芜草为原料,夹杂了金丝银线编织而成。春芜草又名神精香,用这种香料织成的布料不仅质地坚实、如同冰纨,而且触手生凉,夏天做了衣裳穿,不仅可以暑热不沾,还能遍体生香。
只看这一只箱子里的东西,便知道小山为绯绯准备的嫁妆是何等用心了。
“——九郎来了?”
小山一边笑眯眯地让小绿不要再责骂那失手跌了箱子的小妖,一边招呼正站在院门口,踌躇着不知怎么落脚的黄九郎,“这兵荒马乱的,让你见笑了。”
黄九郎忙站在门口向小山抱拳一礼,“是小的来的突然,不知道娘子家有要紧的事情,冒昧了。”
眼见这嫁妆箱笼一个院子都摆不下了,红玉便开了隔壁的院子,让小妖们将放不下的嫁妆挪到隔壁去,大约搬了十来箱,原本局促的院子便空出了行人的地方,黄九郎也从院门口走到小山跟前,站在廊下道:“听闻娘子想要买一处九成宫附近的屋舍,寻了长安城内的牙行来,但看了许多都不合意,正巧殿下手中便有一处别麓闲置,就特意让小人给您送了契书来。”
小山摇扇子的动作慢了一慢,“这多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们的一点小事,还麻烦了临淄王。但……无功不受禄,恕我只能辜负殿下的好心了。”
临淄王是季氏一脉中争夺皇嗣之位的大热人选,虽然小山之前和他算得上有些交情,但这回他四处求购九成宫附近的别麓是为了给绯绯送嫁,这就和梁王又扯上了关系,小山随便想想就觉得关系复杂,所以即便对季玄映受众的别麓充满好奇,但他也只能忍痛拒绝了。
谁知黄九郎却道:“娘子先不要推拒,殿下知道这别院是为了给绯绯娘子送嫁才置办的,已经知会过寿阳公主了,您只管收下便是,不会让您为难的。”
小山一愣,不妨季玄映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这别麓他不收是不行了,因此便对黄九郎道:“既然这样,那九郎只管向临淄王去讨个价格来,我买下就是。”
黄九郎笑道:“哪里还需您花钱,前些日子多亏了您送去的香,郎君才得以被封临淄王,郎君说这个别院就算他的买香钱。”
小山心知季玄映说的是金蝉香的事情,因此便微微一笑不再拒绝了。
送走了黄九郎,小山便对小绿道:“虽然婚期定的是半个月后,但我们还要到男方选定的新房去铺房,我们还是早些把嫁妆运过去才行。”
时下的婚俗,婚礼举行前,女方要到男方家布置新房。因为梁王的府邸尚在建造,恰巧女皇又移驾去了九成宫避暑,于是这一对新人便干脆择了九成宫附近的别院作新房。
这也是小山四处求购九成山附近别院的原因,九成山距离长安城足有三百里,实在不算近,若是从长安城拉嫁妆过去,只怕光是赶路就得用上几天,不然便只能御风而行——但这样岂不是张扬了,小山定然是不愿意的,因此只能提前寻一处九成山附近的别院搬进去,从那里送嫁妆。
小绿喜滋滋地领了这桩差事,从小山手中接过别院的契纸,风风火火地去办事了。
季玄映送的这出别麓十分恰到好处。
这别麓距离九成宫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恰好是达官贵人们看不上的地段。
这别院不算大,门前有一片竹林,此时正是浓荫成碧,一股从九成山上流下的溪水正好绕了大半个别院,最后在后院汇成了半亩地大小的池塘。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又有半塘野荷长得正盛,碧绿的荷叶团团圆圆地铺成了一片,期间菡萏探头,风一吹,便露出了娇羞的粉色脸颊,送来缕缕荷香,着实是个躲避暑气的好地方。
小山更是一看就喜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