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道:“想来这些女子的遭遇定是与穿着僧袍的人脱不了干系了。”
道林叹道:“正如娘子所言。小僧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们相信,小僧与残害她们的人不是同伙。”他说着摇了摇头,“这长治县原本并没有这样繁华的景象,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都是因为县中出了一个佛子。”
“佛子?”
季玄映眉角微扬,面上虽还是噙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却划过一丝冷厉。
“妖言惑众之徒。”
小山笑道:“郡王所言甚是。此人确实是妖人。这个“佛子”原名唤作金世成,本是县中一个无赖,平时行为也很不检点,在长泰十年时被官衙因为偷盗缉捕,判处了流刑。但几年前,此人刑满又回到了长治县。听说他回到此地之后,身着僧衣,剃了光头,四处对人说自己乃是佛陀转世,是佛的今世身——”小山脸上露出嘲意,感慨般笑着摇了摇头。
季玄映皱起眉头,感觉荒谬至极,“难道仅凭他自己的胡言乱语,满县的人便都信了这鬼话吗?”
到底他不是出身底层,即便在京中时常混迹市井,季玄映其实也不能很好地理解底层百姓的想法的。
但燕赤霞却不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侠客,所以当小山说这话时他立刻就接道:“必然是这妖人做了什么引人注目,甚至是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小山当即点头,“起初县人听了他这话,都觉得他是疯癫了,想要哗众取宠罢了。但他遇到了县人的嘲弄,非但没有像从前那样立刻蹦起来反驳,反而淡笑着说旁人是“不识真佛”,这就足以让县人以为奇怪了。而且他之后还做了一件更出格的事情。”小山顿了顿,好像是在调整心情,“他四处去舔舐污秽。街上的狗和牛马刚刚拉完屎尿,他就立刻伏地舔舐。”
小山露出了万分嫌弃的神情,即便是讲述这件事都让他觉得作呕。
季玄映也露出了一样嫌弃的神色,而红玉和小绿二女则已经以袖掩口,一脸几欲作呕的表情。
在场唯一能神色不变的,只有燕赤霞了,因为他早就明白这些汲汲于名利的小人能做出何等出格的事情,别说吃畜生的屎尿了,就算是让他们做比这恶心一万倍的事情,只要有利可图,这些人恐怕也会趋之若鹜。
“哼,此人这样豁得出去,恐怕开始还对他的说辞完全不信的人,这时也会迟疑起来吧。”
季玄映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向燕赤霞请教:“明明他做了这样令人作恶的蠢事,可燕壮士你的意思竟然是他反而取信于人了?”
燕赤霞道:“郡王,您是贵人,不知愚夫愚妇的心思。他们看人看事,素来不看道理和常理,只看是否惊骇,若是能惊世骇俗的,心中便认为其必不是凡人,其实这套逻辑全无道理,但这反而就是他们的道理。”
小山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底一股一股往上翻的恶心,继续道:“他见县人震撼,行事便愈加夸张,时间久了,县人竟真的认为他是佛陀,是来“洁净人间”的。于是一从十,十从百,渐渐他竟然从者如云,县中的大户们争相抢着为他铸造寺庙金身,又有贫家子弟,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他跟前做个沙弥——”
季玄映越听,脸色越差,他甚至不顾礼仪,出言打断了小山的话,“此地的县令竟然全然不理这样的妖人吗?”
小山看了一眼季玄映难看的脸色,叹道:“此地县令倒是有为,他曾呵斥县人,认为此人不过是借哗众取宠之行来聚敛财物人望罢了。”
还不等季玄映的脸色好点,小山却又道:“但过江龙敌不过地头蛇,在这县令三番两次令人将金世成锁来审问之后,他在一天夜里,便突然暴毙了。但因为此地偏僻,竟并无人将县令已死的消息传回上州,乃至如今,这长治县竟是无人治理。”
见季玄映陷入了沉默,小山叹道:“没了县令约束,这金世成便越发猖狂,他常常将“洁净人世”挂在嘴边,起初还只是令信徒随他一起食粪,再后来便开始说,唯有未婚之处子与世间男子才是洁净的,但凡女子,只要成婚,便是污秽。因此县中妇人,处境日渐艰难,凡有妇人之家,无论是其母,其妻,一概被逐出此地,不许返回,若有人心存不舍的,便是被污秽迷了心智,也是不洁。故而不出一年,县中便再无妇人踪迹。”
“荒谬,荒谬!”燕赤霞气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哪个男人不是娘生的?没有妻子,谁来与你开枝散叶,没有亲娘,谁来给你性命生息?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浆糊不成!”
小山道:“县中的妇人被逐出之后,只能流落荒野,她们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如何能在野外生活许久,即便后来相互帮衬着在山中生存了下来,还是有许多妇人就此丧命。这后山上的坟茔便大多是这些妇人的。只是如此,事情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