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睛, 万分谨慎地禀报道:“已经问了好几回郡王府邸中的侍从,说是郡王的风寒格外严重, 连天后都从宫中派遣了医官前去诊治, 但是吃了几副药下去,还是不见好, 到现在郡王都根本起不来床呢。”
听到了不合心意的回答,高贤妃也失去了对镜画眉的兴致。
自从圣人把先皇后的幼子划在她名下的那一刻,这孩子便是她今后半生的指望了。
她愤怒地将手中的纤细毫笔拍在妆台上,高炽的怒火让她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浓艳的明光。
“还不回王府侍奉!你这蠢货, 郡王都病得起不来床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到我跟前来卖乖!难道要我来教你如何侍奉主上, 要是郡王这次病愈瘦了一两,看我不让圣人扒了你的皮!”
宫装美人的高声呵斥让这内侍原本就弯曲的腰身越发佝偻,他连连向高贤妃保证, 自己以后不会随意离开渤海郡王片刻, 这才让这骄傲的丽人熄了怒火。
而高贤妃身边素得宠爱的侍女也恰时提醒道:“娘子, 时辰快到了。”
贤妃轻轻“嗯”了一声,那内侍立刻恭敬地告退,等到侍女将这个不知轻重的内侍送走返回之后,高贤妃才重又拿起那只纤细小笔,继续描画着一双形状美好的黛眉。
“送走了?”高贤妃挑眉问道。
侍女低眉顺眼地回禀道:“看着他走出宫门,奴婢才回来的。”
“呼,渤海郡王身边的人可真是难缠。”高贤妃嘴角讥讽,放下眉笔,拿起一只雕花的篦子闲闲地抿了抿鬓角,又对着镜子,托了托发髻上斜簪着的烟紫牡丹。
“都说半路夫妻不交心,我看这这半路母子也差不多。我那个好儿子,人还在病中呢,都要让人来提醒我不要忘了他,真是养不熟的”最后几个字高贤妃没有说出来,但听到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侍女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既然娘子这样不喜欢渤海郡王,那么当初圣人透露出将他归在您名下的意思时,您为什么不拒绝呢?”
高贤妃眯起眸子,琥珀色的眸光中闪烁着桀骜的野心,她漫不经心地拖长了调子问:“我为什么要拒绝呢,他是天子给我的儿子,是我将来的指望。再说了,要是我拒绝了圣人,他生我的气了该怎么般呢?”
她轻轻地扇动着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娇媚的声音听得女子都要脸红心跳。
但自小便跟随在高贤妃身边的侍女,却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样战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娇滴滴的说话方式,恰恰是高贤妃生气的前兆。
她当即便闭上了嘴巴,低下头不敢再窥探女主人的想法。
高贤妃见她识趣地低下脑袋,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她随意地将手中篦子往桌上一抛,扯了扯滑落了半个肩头的狐裘,婷婷袅袅地起身道:“走吧,这会儿时辰是真的差不多了。”
在主仆俩乘着肩舆赶到宫宴上时,西湖别院中也在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元旦宴饮。
西湖主广撒拜帖,四处邀请江南水系的龙族,把小到一处水井,大到扬子江王这样的龙君全都请了个遍。
当然,像是扬子江王,钱塘江王之列的声名在外的龙君们,值此佳期,自然要和自家人一起欢庆,只让手下的一些水族们送来了不菲的新春犒礼,算是给了西湖主这个面子。
唯有洞庭女君,她本是西海出身,乃是海中龙族,如今出任江河龙君,算是个外来户,之前又因为异魂缠身的缘故,不敢太与其他江河龙族来往,所以便没有什么亲近的族人可以走动。
恰巧西湖主发来了请帖,她一方面也想尝试着融入江河龙君的交际圈子,一方面也想着可以将西湖主朝思暮想的醒醉香送来,因此便成了唯一一个亲自前来的水域龙君。
西湖别院中,一座巨大的七宝灯树被立了起来,将这处设宴的厅堂照的亮如白昼,如云的侍女们,都梳着别致的发髻,头上朱钗华胜插得花枝缭乱,她们的身上都穿着最时兴的绸缎衣裙,像是一只只翩跹蝴蝶,穿梭在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宴席当中,为在座的客人们端茶奉酒。
西湖主与洞庭女君分作两首,两人下方,分别坐着应邀前来的一种小系龙族们。
玉蕊公主则是坐在西湖主的第一下首,昭示着她将来也会继承母亲的身份和地位。
而化名陈弼教的季玄映和黄九郎,在不知西湖主想了什么心思之后,居然也有幸参加了这场龙族的新年宴饮。
先是西湖主作为东道主先举杯,感谢上天赐予龙族万年荣华,一众龙族闻言,皆举杯应和。
再是洞庭女君作为贵客,感谢西湖主的盛情款待,西湖主自是谦拒不受,两人推杯换盏,过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其余龙族都劝酒,西湖主这在作勉强愧受状,饮了这杯由洞庭女君敬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