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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涛本以为自己这样不识好歹的做法即便没有触怒这些阴间的长官们,也会被客气地请出这里,但谁知那年轻人的做法却出乎他意料的大度。

那个年轻人便是泰山府君, 只听他豁然道:“公是因为孝心才拒绝了我的授官, 这样珍贵的品质更是说明我的眼光没有错。既然您因为家中尚有母亲需要奉养, 那么我就允许您为母亲养老送终之后,再来履职就是了。”

他对宋涛说完这些话,便转向身旁一个手执纸笔,似乎是起居郎的白面英俊年轻人问道:“宋公的母亲还有多久的阳寿?”

那青年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回禀道:“还有九年时间。”

泰山府君身边的阴神们便骚动起来,他们聚在一起小声说了一会儿话,便推出一个黑面阴神,为难地说:“府君仁厚,能够体谅下属,是我们的福气。但若是让江南道的主官之位空置九年时间,则太过长久了。还请府君为了江南道众多的生灵考虑,不如另外再选一名人才,来做这个主官吧。”

这话得到了一种阴神的赞同,纷纷说是。

但泰山府君却道:“尔等考虑的是有道理,”但还不等这些阴神露出顺意的表情,他话音一转,道:“我虽允了宋公九年后再来履职,但我却并没有说要让江南道空置主官的位置长达九年。”说着他从众阴神中点了一位卷发驼背,青面獠牙,但却满面忠厚之气的阴神出来,“虚肚鬼王一向忠心,又出身于江南道,算是了解江南的事物,这九年间就由你来暂代江南道主官一职好了。”

那虚肚鬼王不过是个地方发迹的小鬼王,在阴土中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人物,骤然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个正着,甚至都顾不上阴神间隐约投来的妒恨目光,感恩戴德地便对泰山府君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指天誓地地说自己一定会在这九年做好分内之事,绝不会给宋涛留下半点烂摊子。

在泰山府君的默许下,他又一路殷勤地将宋涛送回家,临走还依依不舍地他把臂惜别道:“我与公实在是相见恨晚,往后宋公但有所需,只管去江南任何一地的城隍庙中念叨一句,小弟必然赴汤蹈火,为兄长前驱。”

宋涛已被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冲击得头昏脑涨,因此听了虚肚鬼王的热情许诺,只是口中唯唯,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

哪知他的这番做派正好被虚肚鬼王看入眼中,让本就轻视凡人的虚肚鬼王更加轻视他了,这种轻蔑的心思演化到了后面就变成了不忿,凭什么这样低贱卑微,畏畏缩缩的凡人,只因为被泰山府君看中,就能骤然登上他几百年都攀不上的高位?

宋涛回去之后,只当是做了一场记不清楚的梦,他能感觉到梦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因为是梦,所以天长日久,便忘记了这件事,到了如今,正好是九年之后,他的母亲在前几日刚好去世了,这几天他操持完了母亲的丧仪,便被一个阴间的小吏带到了此处。

伴随着清逸的香气,宋涛沉睡已久的回忆也翻涌了上来。

泰山府君含笑道:“看来唐郎的香丸效用十分非凡呀。宋公,九年前的许诺,你可记起来了吗?”

宋涛恭然起身,正色道:“多谢府君仁慈,能够让我的母亲安享晚年。主君已经宽宥了下官九年,下官焉能再辜负主君的青睐?君但有所使,涛敢不承命!”

江南巡环视抚掌大笑,“既然宋公已经履职,那么江南的一众稗官便也当交与公来处置。”说罢便向小山道:“唐郎,不知可否请您请出那位揭破蛙神假面的梅娘子,请她亲自在江南道大城隍的面前陈述冤屈?”

小山欣然道:“那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们出门匆忙,梅娘现在还在海市城中,恐怕宋公要稍后一段时间了。”说着,他突然想到之前师傅在海市的铺中曾画过一幅“考弊司恶鬼图”,便问道:“不知之前暂代宋公职位的那位虚肚鬼王如今是何下场?”

江南巡环使捻须大笑道:“那样的贪酷之徒,早已被投入狱中,如今正等着宋公亲自发落呢。”

宋涛于是便向泰山府君请教道:“请主君告知,这虚肚鬼王是如何贪酷的,下官也好根据法度,给予量刑。”

泰山府君道:“这些事还是让你自己麾下的辅官告诉你吧。”说着便一挥袖,只见一阵青烟吹过,堂下便出现了一个面色青白的皂隶。

这皂隶正是之前抓捕伍秋月的那鬼,他战战兢兢地跪下给上首的贵人们磕了一个头,小心问道:“不知贵人们召小人来此,有何吩咐?”

宋涛便凛声问道:“你且把那虚肚鬼王所做的贪酷之事,如数地向我道来,一件也不要漏下!我乃新任的江南道大城隍,但凡你所说的都属实,我当即便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