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伍秋月则是好声好气地恳求几个小吏放了这几人,但那几个皂衣小吏却十分不客气地一把将她搡到地上,竖着眼睛傲慢道:“我等是为泰山府君办事,奉府君之名抓捕阴司逃犯,尔等竟敢枉顾府君的命令,还不快快走开,不然我就要治你们一个妨碍公务的罪责,一同抓去审理!”
这时王鼎的哥哥道:“这是长官们的命令,他们也是按照上面的法令办差。”但是暗中却塞了一张小布条给弟弟,一面要求弟弟不许再阻拦皂隶们的道路,跟着就要走。
马骥之父见王鼎的哥哥这样说,也忙推着儿子离开,只嘱咐他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这许是他们夫妇的命数不好罢了,万不可得罪阴司的差吏。
马骥如何肯答应父亲,他正想上前搬出浮沧的身份说情,谁知就在这一刻,忽觉天旋地转,居然就从梦境中醒来了。
小山听了马骥所叙述的梦中的经过,尤其是提到了那几个差吏是奉了“泰山府君”的命令之后,眼底滑过一丝暗芒,但他随即便遮掩了过去,若无其事道:“既然这样,那我预备一下,便送马郎君在去梦境中。”
说着,小山便吩咐小绿和红玉布置起来,自己则去了楼上去寻师傅。
他本以为只是一件送人探亲的小事,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泰山府君”的头上。而且听马骥的叙述,那几个小吏抓来的鬼魂皆是有来历的,除了马骥的父母牵扯到龙族,那个王鼎兄弟与太原王氏之间也颇有牵连,考虑到如今正值各方势力战队的关键时机,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那些抓人的皂隶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听了泰山府君的命令吗?
恐怕,未必啊。
他上来时,师傅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他执笔站在案前俯身绘着一副画卷,小山走上前去,为他研磨,只见案上铺陈着一幅水墨绘制的阴间官衙图景,明明只有黑白二色,却阴森恐怖非常。
当中一个恶鬼坐在堂上,身穿赤色圆领袍,头戴乌纱襥头,像是此处主官的模样,正威风八面地捻着胡须,闭目养神,堂下两个小鬼身穿皂袍,像是差吏的样子,正从一个被绑在条凳上的书生大腿上割下一块儿肉来,谄媚地要奉上给那个恶鬼。
再看这衙门东西两边立着两块石碑,上面用篆书刻着斗大的字,左书:孝悌忠信,右书:礼义廉耻。大堂正中则挂着一块儿牌匾,上书:考弊司三个大字。大门边还挂着一副楹联,上联是: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下联是: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配合着那堂上大鬼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堂下小吏残酷谄媚,恶形恶状的画面,可谓是讽刺得入骨了。
小山冷笑道:“看来阴间也腐朽得很了。”
师傅此时已经描完了最后一笔,见他如此愤愤不平,研磨的时候像是要磨刀一般用力,忙放下毛笔,按住小山研磨的手,笑道:“何必拿好东西置气,你新制的这墨极好,可别浪费了。”又说:“你既厌恶这恶鬼,等会儿便一起去把他杀了就是。”
听师傅这样轻飘飘地就处置了画中的恶鬼,小山原本酝酿了一会儿怒火,便像是戳破了的气球一般,啪的就憋了。
他放下墨锭,叹道:“我本来还觉得你那外甥手段太残忍,是个变态,可现在看到阴司的主官这幅做派,便觉得他也不算是个真的坏蛋。正所谓恶人用重典,阴间这样的地方,手段若是不狠一些,只怕早就被人生吃了。”
师傅笑着拉起小山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觉得他感慨的模样可爱极了,但是还是说出了实情,“我若说考弊司如今的情形是他故意放纵至此的,你还觉得他是个好的吗?”
小山惊讶的抬起头,看见师傅含笑的双眸中映出自己愕然的神情。
师傅道:“不要因为结果就忽视了手段,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因为他要处置这些恶鬼恶状就对他生出好感,往后恐怕要被他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说罢不顾已经被冲击得愣住了的小山,上前卷起那卷画卷丢入一旁的竹筒中。
“永远不要相信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或神。”师傅微笑着牵起了一脸凝思的小山,给出了一个忠告。
二人携手步下楼梯,此时马骥已经在燃烧了振灵香的房间内睡着了。
小绿正守在屋外,见小山和师傅携手而来,忙上前禀报:“主人、尊上,马郎君已经入梦了。”
小山问道:“他去了哪里?”
小绿道:“去了润州城外北固山下的一处逆旅。奴婢察觉到那里有极强的阴气,此处恐怕是个上好的养灵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