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死前,阳曰旦痛不欲生,他几次想要为秀娘套上成婚时戴的那只镯子,都因为秀娘过于消瘦的手腕掉了下来,他痛惜地抚着秀娘瘦骨嶙峋的手臂,泪如雨下,“若非是我无用,娘子怎么会病成这样。想当初我们成婚时,你肌肤丰满有如满月一般,到如今手腕上连个镯子都挂不住,是我该死,拖累了你呀。”
秀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眼睛亮的吓人,脸颊上也呈现出异样的潮红,毫无血色的嘴唇竟像是涂了胭脂一般红润,一望便知是回光返照。
她留恋地望着阳曰旦,似乎要把他的面容刻到心底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夫君,我们自成婚以来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你我心意相通已经胜过天下九成的夫妇,我们能有这么多年的夫妻缘分,我已经满足了。”说着狠狠喘了一口气,阳曰旦忙给她抚背,她趴在床沿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阳曰旦的手,继续道:“只是一想到以后你会另娶新人,我心中总觉怨恨。”说着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宛如骷髅一般的面容上泛出鬼气森森,干瘦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狠狠钳住阳曰旦的手臂,“请您诚实地告诉我,您是否还会再娶,若是还想再娶,那么我们今生的姻缘便就此断绝,若是不会,我就在阴间一直等候着您,直到我们在地下再续姻缘。”
阳曰旦当即指天发誓:“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有秀娘一个妻子,若有一日,我违背誓言,就罚我暴死当场,天地可证!”
听了阳曰旦的誓言,秀娘心中的那丝怨恨便潮水般的退了,一同退去的还有她的生命,她握着夫君的手含笑去了。
秀娘去后十年,阳曰旦都严守誓言,中间不是没有人给他说过亲事,只是他都觉那些女子远不如秀娘,便全都拒绝了。
若是一直这样,他倒也能守着对秀娘的诺言终老一生,只是当年那个害死秀娘父亲的世家子兜兜转转竟成了本地的县令,他一到当地,立刻就命人打听秀娘之父,有消息灵通的乡人听说了,忙就赶来告诉阳曰旦,阳曰旦被这世家子的赫赫声威吓得不行,哪里还记得曾经对岳父许下的诺言,当即便要把这琴送到县令家中。
但想要送去的前一晚,他突然梦见了岳父阴森着脸色,在他窗前叱问道:“你难道忘记了你许下的诺言!”说罢便化作一只可怖大鬼,凶恶地朝阳曰旦扑来。
阳曰旦吓得浑身震颤,冷汗淋漓,立刻就从梦中醒了。他因此不敢再想献琴的事情,可是要献琴的风声已经传到了那县令耳中,此时若是反悔,恐怕结局比一开始就拒绝他还要凄惨。
幸好此时阳曰旦的一个熟人打算去东瀛贩货,阳曰旦便裹带了家私,趁着夜色和他一道上了船,打算先到海外避一避。
谁知海上突发风浪,他们的船翻了,阳曰旦情急之下只把岳父圻的那张琴抱在了怀中,其余家私全都掉进了海里。
或许是因为他保护了这张琴,岳丈在天有灵,船虽沉了,但他却保住了小命,因缘巧合下飘到了海市当中。
再后来便是他去小山铺中当琴,误住黑店逃入山林了,结果竟然因祸得福,因此被彩蝶公主看中,成了灵香国的驸马。
阳曰旦自从成了驸马之后,便觉事事顺心,新的妻子不仅容貌美丽,身份也高贵无匹。
他和妻子住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高门大院中,身边伺候的仆从有如云海一样多,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某一日还被国主认命为了宰相,家国大事,事事都要和他商量。
每天家里前来拜访的官员都多入过江之鲫,即便是塞给看门人的银钱都可以把一个水缸装满,无论他走到到哪里,奉承的声音就像是雷声一样响亮,又如同海浪一般连绵不绝,屈身恭敬的人挤满了门庭。
开始他还因为骤然登上高位而诚惶诚恐,可是随着阿谀奉承的人像是林中的树叶一样多,他便渐渐习惯了这样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生活。
和他同官位的人来了,他便好好招待别人,比他地位低的人来了,他就冷漠地随便打他掉。
公主感觉他过于傲慢,曾将劝谏过他不应该按照人的身份来区别对待,而要看中来人的才能和德行。
但阳曰旦已经被这种大权在握的生活迷住了眼睛,他根本不听从公主的劝谏,并且还觉得公主说话不合心意,从而迷上了奉承的官员送来的歌姬,气得公主避居在后院,再不肯和他说话。
阳曰旦居然没有察觉到不妥,反而还觉得没有公主的管束,他的日子更加自在了,他肆意地宠爱后院的两个歌姬,一个叫做袅袅,一个叫做仙仙,这两个女子说话比朝中的重臣说话还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