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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风雅,在没有比这个地方要好的了。”老家人吧嗒着嘴里的烟嘴,笑眯眯地看着马骥。

马骥见老家人如数家珍的模样,便好奇问道:“那老丈年轻时也是那儿的常客吗?”

那老家人哈地一笑,在鞋底子上敲了敲旱烟,落下簌簌烟灰,“我是个粗人,人家可不愿意招待我。我是看郎君是个风雅君子,才推荐您去那儿,不然似旁的海上糙汉,去了那儿也只能吃一顿闭门羹。”

听了老家人的话,马骥对这个望月楼生出了无穷的好奇,他问清楚了地方,隔日一早便去了那望月楼所在的地界。

因为去的早,这条街上的人们还没有拆开门板营业,街道上冷清清的,唯有一个市卖汤饼的摊子孤零零支在墙角。

一个佝偻着脊背、几乎白了半透的老婆婆费力地搅动着熬煮在灼热炭火之上的偌大陶罐,里边是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白色汤羹。

马骥素来最怜老,见老婆婆吃力,忙就上去接过她奋力搅动的大汤勺。

那老婆婆见一个小伙子上前主动要帮忙,眼中闪过一抹慈爱的光辉,便笑呵呵地把汤勺给他,“小郎君这么早就到这条街上来,望月楼里的娘子们可还都宿醉未醒呢。”

马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珠,诧异地看向正在削汤饼的老婆婆,“您怎么知道我是要去望月楼?”

老婆婆嗔怪地斜睨了他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竟也显露出一番动人的风情,“你们这些年轻郎君,到这里来哪个不是为了去望月楼?不去看里边绝色的娘子们,难道是来看我丑巴巴的老婆子么?”

马骥被这个老婆婆风趣的话语逗笑了,他仔细端详了老婆婆的轮廓,认真道:“也未可知呢,或许就是有人被您老的高超厨艺降服,特意一大早来吃您做的一口汤饼呢?再说了,我看您的五官十分清秀,相必您年轻时,也是一位名动四方的大美人呐!”

即便老婆婆上了年纪,可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奖呢,因此她笑地眼角开了两朵菊花,“小郎君的嘴巴也忒甜,我看你将来必会娶一位美人回家呢。”

两人说笑两句,老婆婆便把手中擀好的汤饼投入沸汤中,雪白的汤饼在沸汤中翻滚了两番,老婆婆便用一个竹笊篱利落地把上下翻飞的汤饼捞出,盛在一个青瓷大碗中,又用竹勺舀了一勺滚烫的汤羹浇在了上面,顿时浓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给,小郎君,你也尝尝我老婆子的高超厨艺。”老婆婆俏皮地用马骥的话打趣他,把盛出的汤饼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马骥立刻袖手一礼,迫不及待地取出插在竹筒子里的筷子,夹起一块儿汤饼就要往嘴里送。

只是汤饼还没入口,一个笑嘻嘻的清甜女声就从他背后传来,“——那郎君,也给我盛一碗汤饼,我见你婆婆摊子上面干净,也替你们开个张。”

马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乌云高叠,鬓角微蓬,衣襟散乱的曼丽女子,杨柳似的身子柔弱无骨般倚在一个门扉上,正笑吟吟朝他招手。

马骥下意识就要解释自己并非这汤饼摊子的伙计,只是老婆婆比他更快答应道:“唉——娘子就来。”说罢便手脚伶俐地做好了一碗香气扑鼻的汤饼,又变戏法似的从桌子下面的木桶中取出一个描金绘彩的剔红漆盒,快速把汤饼放进去盖好,然后推了推马骥的肩膀,嘱咐道:“小郎君送佛送到西,便再帮我老婆子一回吧。”

被老婆婆恳求地看着,马骥无法拒绝,只能放下手中还没尝一口的汤饼,无可奈何地提起那漆盒,向着招手的女子去。

见马骥提着食盒来了,那女子便一扭柳腰将他带进门去。

这是一个极为幽静雅致的院子,曲径通幽,道路两侧是龙吟森森的颀长茂竹,小径上铺陈的是一种纹路黑白的玛瑙地板,竹林摇曳间闪动的光辉,显示着其中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水源,等到转过这片竹林,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澄净如碧的池塘。

那女子指了指池塘一旁的一处阁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绢子,掖了掖鬓角的汗,轻轻喘口气,“呼,要不是真香的不行,谁愿意走那么远去买一碗汤饼。”说着一个明媚的眼波便幽幽地递了过去。

马骥正忙着欣赏这处极和他心意的院落,听见这女子感慨才回过神一般应道:“是啊。”

这女子一个秋波传了个无趣,不由半嗔半笑道:“真是个呆子~”于是再不肯和马骥说话。

两人默默走到了那阁子处,那女子推开眼前半掩着的房门,指着绣房中的那张桌子说,“你把汤饼放在上边就行。”

马骥自进门开始,便不敢抬眼去看,只是余光仍旧能把房内精致的镜台和被珠帘遮掩住的床帏收入眼中,心知此处应是这女子的闺房,于是他只能小心把汤饼放在桌上,便愈加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