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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捡起他之前随手撂在一张檀木几上的香方,拿手掸了掸尘,师傅站在一处窗下,背着手在看已经渐渐西斜的太阳。

望着窗前人被夕阳映照地泛着红晕的背影,小山问出了他在船上就放在心里的疑问:“地府是不是出现了很大的变动?”

师傅转过身来,慵懒的阳光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似乎是因为这是香铺的缘故,空气里总有一些游荡的粉尘,此刻笼罩在橘红的光彩里悬浮着,以致这一瞬有了时光凝滞的不真实之感。

“成钧的那位夫婿布局了许久,百般忍耐,终于到了动手的时候。”师傅张开手掌,无数悬停在夕阳余晖之下的香粉微尘席卷成一个小小飓风,那些从来没有人会在意的微渺之物们,在这一股骤然掀起的,于它们而言庞然无比的飓风作用下,竟然汇聚成了一枚玲珑香丸。

“你看,这些微尘,明明遍布在我们身边,却没有人会在意,但只要给他们一阵小小的飓风,竟然也能和其他的香材一样,制成香丸。成钧小看她的夫婿,终究要吃一吃他的苦头的。”说着,师傅竟然笑了起来,“就连我也被他算计进去了。”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奈,但小山却看出他藏在无奈之下的欣慰。

这样的笑容真是太可疑了,小山立刻警觉起来,“你不会——”是故意落入他的算计吧?

师傅则把露出狐疑表情的小山一把拉到怀里,大笑着把他一手抱坐在自己臂弯里,抛起来颠了颠,可把小山吓了一跳。

“喂!”不想告诉我也没必要这样吓唬我吧。小山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平衡,只好用双手紧紧地环在师傅的脖子上。

或许是贴在一块儿,师傅开怀的笑声通过胸膛传到了小山的手臂上,轻微的震颤和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全都被小山感受到了,他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双颊有些发热,想要用手来给火烧火燎的脸庞降温,可师傅一直抱着他,他用没法把手抽出来,想了想,心里有些不服气,于是眼睛一转,故意地低下头,在师傅耳侧轻轻吹气,直到看见羊脂玉一样的耳垂泛起一丝柔艳的红意,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谁能想到至高无上、威严凛不可犯的帝君竟然耳朵怕痒呢。

但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小山的小动作,虽然让他得到了一时的得意,可他却要用一晚的辛劳作为回报,这大概就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了。

赵璇自从上回在白马寺为孙子楚聚魂却失了他魂魄踪迹,他便到处找寻方士、道人或者藏于民间的高人,想要让他们帮助自己寻到孙子楚魂魄藏匿的地方。

但或许是他没有找到真正的高人,又或许是这些高人的能力不够,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说出孙子楚魂魄归去的地方,甚至还有几个骗子上门来,说孙子楚已经入了轮回,从此芳踪无处,只能倚靠他们带来的“返魂香”,才能一见残影了。

若不是赵璇真的见过返魂香,恐怕他也要被这些骗子高明的戏法哄骗,最终和汉武帝一样,沦为笑柄。当然,最终这些歹人的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

可是,他四处找寻异人来为某一个男子招魂的事情却不胫而走,眼见事情越传越夸张,甚至都有人说,他是因为把那男子害死害怕冤魂索命,才做出这样全然失态的事情。

赵侍郎夫妇终于不能忍受孩子逐渐疯魔,于是有一天带了他去拜见了一位据说能够为人占卜心中所求之事的异人。

这位异人乃是太原王氏的一位旁支,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之前在一直洛阳做着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因为不慕功名,所以反而很得世人推崇,认为他有林下之风,是个潇洒的名士。

赵璇因为也是世家子弟,所以听过他的名声,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能够占卜,只是碍于父母的请求,不得不跟着他们去拜访。

结果到了王家之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已经离开这个国家去了海外。”

赵璇此时就像是马上要溺死的人,此刻哪怕是一根稻草丢到他的面前,他都要试着去抓住。

他顾不得世家子的端然,冲上前去拽住那名老人的袖子,吓得赵夫人惊呼不已,赵侍郎也立刻疾言命他松手。

“你怎么知道的!”这是他找寻孙子楚踪迹这么久之后,第一次听到这么明确的回答。

那王氏老人也不恼怒,而是笑呵呵地怕了怕赵璇紧紧攥着他袖子的手,“老头子的头都要被你吓昏喽。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啊,在一个天子都去不了的地方,老头子我可是羡慕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