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卡罗尔的眼睛,他几乎是受到了惊吓,干巴巴地说:“抱歉,我没找到手帕。”也不知道是在向她还是向邓布利多解释。
好像突然被自己的尾巴吓到的猫。
卡罗尔忍不住笑了一声,堆积在心头的沉闷情绪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她转回去对邓布利多说:“阿不思,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吗?”
邓布利多把帽子戴回头上,轻松地说:“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你指的哪一句?”
“你说死亡从来不会把我们爱的人带走,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站台登上不同班次的列车,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旅程,每一趟车终究还是要回到相同的始发站。”卡罗尔慢慢地复述着。
“哦,是的,此刻我正安心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再也不用担心赶不上发车时间了。”邓布利多幽默地说。
“我不喜欢复杂的比喻句。”卡罗尔注视着画像里表情生动的人,轻声说,“阿不思,你是我尊敬的老师,信任的朋友,关爱的亲人,死亡的确没有带走你,你永远在我的心里。”
“我也一样。”邓布利多微笑着,湛蓝色的眼睛似乎闪着水光,“我拥有了永恒的时间,以及,卡罗尔,西弗勒斯,在我的时间里永恒的你们。”
和邓布利多说完话,卡罗尔看了看时间,对斯内普说:“不早了,西弗勒斯,我改天再来把这壶茶喝完。”
“是不早了。”斯内普像是终于从雕像变成了活人,大步朝门口走去,“我送你。”
虽然旋转楼梯下去再走几步路就到她的房间,实在没有护送的必要,但卡罗尔没拒绝他的好意,笑着道了声谢。
两人再次踏上台阶,缓缓下降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后,斯内普开口道:“我很抱歉,卡罗尔。”
“嗯?”卡罗尔不明所以地转过脸去看他,“为什么?”
“刚刚——”斯内普有些艰难般地说:“我知道我该去安慰你——我发自内心地想要那么做,但——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她落泪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和畏惧,他想说话,可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想走到她身边,鞋底却像是融化粘连在了地上。他的后背浸出了汗,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都在隐隐发麻。
他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在她泛红的、水润的眼睛看向他时,他既想冲过去拥抱她,又居然想转身逃跑——他简直为这种冲动感到羞耻。
“是因为这个?”卡罗尔先是惊讶,跟着沉思了一会,“我想这不是你的错,西弗勒斯,不要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责怪自己。如果你没有被人安慰的经历,也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更甚者,如果你曾经看到某个人在悲伤时反而会遭到不好的对待,或者那个没有被合理安抚的人正是你自己的话,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是很自然的事情。”
斯内普有些发怔,卡罗尔的话让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很多零碎的画面。
他看到了在哭泣中被暴力对待的母亲,以及想去安慰而被推开的自己;看到了上学时他每次在受到欺凌后同学间的嬉笑和起哄;他还看到了自己去寻求邓布利多帮助时,邓布利多冷酷而嘲讽地说:“你令我厌恶”——他以为他已经不在意那时候的事了。
他甚至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卡罗尔,他在她的放声大哭里凝固成黑湖边的一株灌木,不敢动弹。直到许久之后,他听见另一道声音笑吟吟地说:“我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所有画面如雾气般消散,最终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地映在他眼睛里的,是站在盘旋而下的楼梯上,侧身对他露出动人微笑的人。
他不由自主地说:“不要对我太宽容了,卡罗尔。我不能只向你索取理解和支持,而不肯回以同样的、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得到的慰藉——这太卑鄙了。”
楼梯到达三楼停止旋转,怪兽石像在走廊上敞开。
卡罗尔没动,她望着斯内普,他看起来很不好受,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是刚刚没有及时安慰她,还以为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要这样地自悔自省。
怎么会有一个人,一边恨不得要把心剖开来给她看,一边又觉得自己付出得还不够多呢?他还不明白他拿来充当交换的有多珍贵,就在忧虑是不是亏欠了她。该为了这份沉重的情感而感到惊喜和惶恐的明明是她才对。
她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地说:“西弗勒斯,你在很多领域是个大师,但也要容许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是个正在摸索诀窍的新手。明明刚才说不着急的是你,怎么现在你又着急起来,仿佛慢上一秒我就会对你失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