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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向远处,不知道是工厂还是作坊的地方竖着一根非常高的烟囱,像巨人竖起的手指一般僵硬地直指着阴惨惨的天空,让人胸口莫名发闷。

卡罗尔深吸了口气想要缓解心中的压抑,吸到一半又因为空气中的恶臭而把自己憋了个半死。她无奈地以手指为梳齿捋了捋透着潮气的头发,捡起滴水的鞋子套上,不紧不慢地朝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她当然看出来斯内普在隐瞒着什么,之所以不想办法留下来打探,一是不想给他施加压力,万一他紧绷的精神负荷不住,梦境很有可能崩溃,或者变得更加凶险。再者,她还没有用自己的眼睛探索过这个世界的全貌,完全听信梦境主人的描述也可能造成判断上的偏颇。

在卡罗尔看来,这个梦运行得非常稳定,且逻辑性惊人,她自己未必不能找出破解的关键。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再回来找斯内普。反正梦里面什么都能变,只有梦主人是跑不掉的。

卡罗尔走到昨晚被斯内普拦截的三岔路口,想了想,从地上捡了个石头在墙角划了个标记,然后朝托比亚出现的那条巷子走去。她在路上看到了昨晚她用来攻击托比亚的碎瓶子,几块碎玻璃上沾了一点血迹。

走过托比亚出现的路灯后又出现了分岔路口,卡罗尔没怎么纠结,随便选了向左的一条,之后的路口她也都是往左边转,每个转角她都会做个标记。在某个路口她还看到了一个歪斜的路标,上面写着蜘蛛尾巷。

大概拐了十多次后,卡罗尔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斯内普所在的那条巷子。

她沉吟了片刻,抬脚继续走,这次她加快步伐,每个路口向右拐或者向前,走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的时候,她再次出现在了最开始出发的地方。

不用继续验证了,看来这个梦境世界的范围就只包括了这片住宅区,还被设定成了走不出去的迷宫,而斯内普所在的地方就是迷宫的最深处。

即便如此,卡罗尔还是没有停下,她就像昨天晚上制造骚扰的艾琳一样,开始一边走一边挨家按户敲门。

“你好,有人吗?我找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

鉴于艾琳那样的都没被打死,卡罗尔觉得她这么做应该也没有太大关系——真要有人冲出来打她她就跑。

不过果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倒不是说没有人,随着天色渐亮,每栋房子的门缝和窗户里都传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具体说的是什么听不清楚,但能听出来有的是夫妻争吵,有的是大人的呵斥和小孩的哭闹,有的是男女之间的放浪调笑,有的是醉鬼的胡言乱语,有的是聚会的年轻人在唱歌哄笑,有的是病痛之人的哀哀呻·吟。

所有的声音都荒腔走板,像是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音调忽高忽低,时而尖锐时而沉闷,混合在一起,就有种诡异的、阴暗的、不怀好意的鬼祟感。

卡罗尔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挺强悍的,常年和伤口尸体以及奇葩病人打交道,看什么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免不了心里发毛,背后掠过寒意。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坚持敲到底,直到确定真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提供线索,她也没怎么失望。

没有线索也算是一个线索,起码说明了一件事,斯内普对住在这里的其他人都没有特殊的个体印象。

然而就在卡罗尔得出了这个噩梦里只有托比亚和艾琳两个关键点的结论,又思考起他们白天为什么不出现时,她不经意地抬头,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她对面那条巷子的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漆漆的阴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说“盯”也不太准确,因为那团不明生物的表面并没有像是眼睛的器官,从外形上看它就像是从阴沟里捞出来的纠缠在一起的水草,没有明确的形状,和她差不多的大小,裹着厚厚的黑泥,泛出一种黏腻的恶心光泽。它还在融化般地往下淌着泥浆,渐渐在地上蔓延出一滩像是半凝固的石油一样的胶质物。

噫……

比起昨晚托比亚带来的危险感,这个不明生物让卡罗尔感到的不是可怕,而是强烈的心理不适,总觉得多看两眼精神都要受到污染,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做到不移开视线。

这个难道就是艾琳?

可这玩意看起来连手都没有,昨晚怎么敲的门?

卡罗尔和它保持了一会的“对视”,见它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她试探着开口:“你好?”

“……”

“水草”没有回应卡罗尔的亲切问好,它怪异地膨胀又收缩了一下,看起来简直像是软体动物在蠕动。跟着,它飞快地转身消失在了拐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