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薛蟠这人欺男霸女的行径在贾家可不是什么秘密,屋子里还有个当街抢回家的香菱呢,这算哪门子“没有坏心思的孩子”?
亏心不亏心呐?
便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能这样昧着良心眼珠子都不要了吧?
这般想着,年幼的小姑娘看向薛姨妈的眼神中就不免带上了一丝奇异,仿佛在看一种什么神奇生物似的。
嘴皮子动了动好悬没憋住要当场怼上脸去,却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而并不敢太过张狂。
话到嘴边绕了几圈,最终也不过只冷着脸不轻不重地回了句,“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能有那大脸?薛姨妈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争论什么是非对错都是浪费口舌。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薛姨妈这些亲人的眼里看来,自家孩子再怎么着荒唐过分那也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调皮胡闹罢了。
跟他较真儿就是你的不是,是你太敏感思想太龌龊,是你太没有容人雅量。
她甚至怀疑,就算今儿薛蟠真动手强抢民女未遂,这些人也能大言不惭地说上一句——这不是没成功吗?他又没真将你怎么着。
跟这种明显脑子不太清楚的人她实在是不欲多纠缠,却哪知人家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哪能轻易放过她呢。
就见薛姨妈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她虽贵为公主,却也是你父亲的未婚妻,她自然得讨好你拉拢你,但凡你肯求个情她怎么也是不会拒绝的。”
“不错,正是这么个理儿。”王夫人一脸赞同地点点头,看着小姑娘的眼神满满都是失望恼怒,“打你到咱们家来那天起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着宝玉来,我这个二舅母自问也从未苛待你分毫,如今家中亲戚无意得罪了三公主,你明明能伸把手却只一声不吭冷眼旁观,可见是个冷心冷情的,委实叫咱们这些亲戚心寒。”
林黛玉都惊呆了,忍不住脱口道:“父亲常与我说,姑娘家多读些书总是没有错的,好歹不能只将眼界局限于那一亩三分地,将来闹笑话是小,不知天高地厚惹出点什么事儿来才真真是要了老命。”
“我原还不太明白其中道理,今儿却是托二位的福,真真是醍醐灌顶了!我竟是不懂了,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自信,好叫你们觉得三公主那样的身份会纡尊降贵来讨好我?说句不怕招笑的话,便是三公主不满意我父亲,人家都能直接将他扫地出门关起门来自个儿清净度日,更何况是我?”
“我不过只是个做继女的,公主喜爱我便与我多亲近些,若不喜我大可将我踢得远远儿的,谁又能说一句她的不是?人家是大周朝的公主,是当今天子的亲生女儿,你们竟还拿她跟寻常妇人比着呢?”
“快醒醒罢!公主是君,便是嫁了人她也还是君,在家里若没有公主的恩典甚至连我父亲都要向她行礼问安,可笑你们竟还妄想出嫁从夫?快别闹笑了,这话传出去是要遭忌讳的!”
薛姨妈和王夫人的脸都绿了,就连一旁的王熙凤那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王家的规矩也算是个奇葩了,家中的女孩儿从不叫读书,甚至王熙凤才嫁进贾家那会儿连大字都不识两个,账本都要那识字的丫头来念给她听呢,还是后面为了自个儿能看懂账本才勉强学了些字。
而薛姨妈和王夫人就更差了,活了半辈子至今仍目不识丁,指望她们能懂多少道理就更是笑话了。
她们对世间万物万事的认知都有极大的局限性,或是来源于家中长辈,或是来源于所谓的生活阅历……总之就是想当然的“我认为”“我觉得”,毕竟眼界也就被框死在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了。
如此看来能说出“三公主要讨好林黛玉”这样的话倒也不稀奇,毕竟她们自幼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任凭身份多高贵,嫁了人的妇人就该是这样的。
三公主许给了林如海,将来想要笼络男人的心想要家庭和睦过好日子,那讨好拉拢林家这个唯一的骨肉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甭管心里怎么膈应怎么厌烦,至少最初时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吧?谁让她是后娘呢?
却哪里知晓,她们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究竟有多狭隘多可笑。
如今被一个小辈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怼了一脸,姐妹两个那脸色就别提多精彩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王夫人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小姑娘,嘴皮子都在哆嗦着,恼羞成怒道:“这就是你们林家的好家教?这就是你父亲教你多读书学的能耐?真真是叫我开了眼了!”
“好了!”一直闷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的老太太终于是开了金口,对着小姑娘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