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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呵斥下,人人都警醒过来,相互摇晃周遭的人,不过半盏茶不到,便满室犹如死一般的寂静下来。

紫鹃方将那布团重新取出,拿耳朵靠在铜管处,静静听外头的响动。

这死寂里,哪里还有这么紧靠着,人人都能听得见,外头那些夷狄禽兽,不知叫嚷着什么,呼和个不住。又有许多东西物件,时不时稀里哗啦砸落下来——这一处地下室,原也搁在库房下面。

一来,这里铜锡一类的笨重东西竟多,竟好遮掩。二则地方也大,又恰在宅子里稍偏僻的地方,且临水而建,多少能防着些火。只是潮湿些罢了。

这会子,那些北狄的人闯进来,自然来搬那些看入眼的东西,嬉笑着砸了陶瓷一类不甚好搬运的东西,权当取乐一般。

人人听得声响,各个都是瑟瑟发抖,幸而早有预备,竟也没有人发出什么响动,只听得那些呼吸声,一声更比一声粗重,显见着都是有些慌张的。

熬了不知多久,许是一个多时辰,也许是半日过去,忽然有些烧过的烟气,仿佛从铜管里传了进来。

旁人还不觉,紫鹃立时将布团重新塞进去,又低声喝道:“再打湿一团布来给我。”

如此连说了三次,才有人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往一边小地洞过去:那里安置着吃食饮水,俱用陶瓮装着的。

等着大半的人都能闻到那烧焦的气味,平儿怀里的大哥儿都发出低弱的哭声时,那一团湿漉漉不知是什么布揉成的团儿,方传到紫鹃手中。

她立时将里头塞着的布团取出,又将这一团湿布紧紧塞到里面,方将手里有些发热的布团重新传过去:“再打湿了来。”

如此塞了两团湿布,紧紧堵住那些烟气,紫鹃稍稍放松了些,方与平儿道:“平儿,你仔细些,若大哥儿有什么不舒坦,早些告诉我。这会子却须闷一会儿,方能将那几根管子打开了——不为旁的,只怕这会子火势起来,烟气正重,熬一熬,风一吹,气也扬了,才知道能开什么管子。”

平儿原就与李纨一道,都被安排在几根管子边上,听见这话,她声音低微,隐隐带着些哭音,却还是十分坚韧:“我知道的,你放心,我留神着呢。”

外头的声响,一点儿也听不见了,人人的心,却不知怎么的,越发提了起来。多半的人,已是觉得呼吸沉浊,甚至不知道怎么的,隐隐觉得浑身有些发烫起来。

便有人忽得道:“我,我有些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落定,便有几声呜咽哽咽之声,零零星星在人群中响起。

这时候,就算是早下定了决心,牙齿都咬出血丝来的紫鹃,也是心生触动,不觉有些酸涩起来。但这么些年以来,她想过无数回这样的情景,焦虑过,彷徨过,拼命过,筹划过,虽然身临其境终究不同,可她总是最能回过神来,定下心的那一个。

是以,眼见着这呜咽声越发多了,她的声音却忽得高了起来:“哭什么?他们又不曾发觉我们?熬过这一劫,自然能保全性命!难道,我们这么大个人,竟也学大哥儿一个娃娃般,只能嚎哭不成!”

她呵斥着,彷如一个将军,呵斥着下属。

在这个时候,连着贾政等人,都仿佛被她的话震慑了,竟没有出声说什么。反倒是那些哭声,竟被这一声呵斥给惊住了,陡然一静,方有几个人打了几个苦嗝儿。

“大哥儿,大哥儿似乎有些受不住了。”便在这时候,平儿忽然道。

紫鹃忙道:“你们摸一摸那几根细管子,若不觉得烫手,二爷并姑娘先拔了那两根塞着的布团。”她一通施为,斟酌着方位,将几个合适的管子先挑出来,凡有烟气的,又重新堵回去。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已是挑拣出合宜的,里头两根,恰在平儿身周,那边大哥儿的哭声,不免也渐渐高了些,倒似正常起来。

平儿抱着她,与巧姐儿一道,低声哄着,他的声音方一点点低沉下去。

连着满室的人,声音也渐次有些低沉下来,静静熬着这一段时辰,等着黎明,等着希望,也等着生存。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鹃几次将塞着的布团取下,听一听声响,又立时塞回去。只等着外头噼啪作响声渐渐小了,丰盛一点点大起来,铜管的热度一点点冷下去,外头一片寂静的时候,众人才又一次安下心来。

他们知道,这一场劫难,已是熬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场又是什么时候,他们是不是还有今日的幸运,竟能再次安然度过。

带到里头的钟摆,拿着烛火瞧过两回,方知道这白天黑夜的,又过去一日。惊吓过后,人人都有些昏沉沉欲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