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顾不得旁的,不过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常自如此商议,以图周全的。是以人人也不觉如何,俱都竭尽心力出主意,商量措施。
只是一通商议,也不过比着旧日的例,又格外增了人,日夜留神罢了。此外,加固门窗等等倒也不必十分细说。但等着熬过三五日,眼瞧着外头一日比一日喧闹,常有强梁人等,或杀人,或劫财,乃至破家灭门的,不免人人心惊,倒将心头三分迟疑,渐渐消去了大半。
非但越加日夜留心,连着谷家、霍家、卫家等处,也不顾家门不幸,颜面有损,都托人细细嘱咐了的。
这里旁人倒还罢了,独有探春听得,登时便躁红了脸。
她毕竟与贾环一母同胞,原都是赵姨娘所出。前面赵姨娘并贾环所作所为,她便深觉耻辱,含恨非常,如今再听得这话,越发气得浑身战栗,当时竟差点厥了过去。
唬得霍宁等人都慌张不已,忙将人扶到床铺上,又着实宽慰。谁知宽慰也罢,吃茶也罢,竟都不甚中用,探春听得几句,越发心中作恶,竟不知怎么的,就脸红头胀气喘不上来。
众人瞧见,越发围着嚷嚷起来,也有拍背的,也有叫嚷着大夫的,又有慌忙取药丸的,种种不一。
还是探春稳得住,饶是身子有些不爽利,也强自压住心中起伏,第一先稳住心绪,而后缓缓吸气吐气一番,才觉神智稍稍清明,因喝道:“慌什么,我原无事,不过被气着了。”
有她这话,霍宁也回过神来,忙命人将窗户稍开一道缝儿,又不许人围着,只单单取来热水暖炉来,自己则坐在床沿上,因与探春缓缓说话。
探春也是聪敏知机的人,这会子静了静,也渐渐觉得和缓过来,因又见霍宁十分忧心,便拉着他低声道:“不妨事,不过我命不好,偏遇到这两个人罢了!”
这霍宁听她言语中,竟将生母亲弟唤作两个人,多有灰心意懒,不肯相认之情。虽说这心思,未必长久,却也不合十分相劝。何况,若果然那贾环成了强梁,威逼杀人,实也无法为他辩解的。
是以,想了想,霍宁便与探春道:“你近来身子便有些倦怠,我原说是近日忙乱所致,如今瞧着,怕还未必。偏现今大夫不得好的。我虽是无能,到底有一句话,久病成良医,竟也大略知道些脉搏医方的。不如我且先诊诊脉,多少彼此有个数,往后再托医生,也有个说法。”
这原是一片好意,十分真情,探春自无旁话,当即应许下来。
谁知,霍宁伸手诊脉,一而再,再而三,面上却是神色变化,竟瞧不出是惊是喜,倒似有什么大症候一般。
弄得探春也提心起来,忙探身问道:“我这脉很是不妥?”
“不、不是。”霍宁慌忙摇了摇头,张口要说,忽见探春被褥落下大半,忙伸手去拉扯,却不防自己心神浮动,又本是体弱的,倒差点一个趔趄。
探春忙要伸手搀扶,却被霍宁慌忙叫住。
他缓缓站直了身,脸色却有些红润,停了半晌,才在探春疑惑的眼神下,低声道:“脉来流利,如盘走珠……夫人,这一二月,月事似也停了罢……”
“什、什么……”探春听见这话,起头儿还有些疑惑,片刻后便回转过来,当即也红了脸,扭过头看向一侧,只低低应了一声。
如此一来,这事竟有七八成了。
两人都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意,默默了半日,忽有丫鬟翠缕进来,方打破这一场寂静。
翠缕本有几分忧愁,原取了厨下的羹汤送来,及等到了里头,却觉有些异样,不免添了几分疑惑,因低声唤了三爷,奶奶。
霍宁听见,回头看见她,忙问了几句,听得说是红枣莲子汤,放放下心来,因与探春道:“你好生歇着,不要再大喜大怒,我去告诉祖母一声。”
探春低声应了一句,心里有十分的喜悦,却又添了几分愁绪:这孩子来得实是不巧,这么个时节世道,人人危如累卵,还不知往后如何。
她这么想着,那边霍宁并老太妃却十分欢喜,又紧着将这事传与贾政等处。
贾政等听说,也是欢喜,倒将前头的愁云去了小半,且还忙忙着想要备些东西,唯恐探春那里有所失。
可当天夜里,便忽得有些响动。
当夜值班的两个小厮也十分留心,立时惊叫起来,且叫嚷得上下俱都醒来。贾政披上衣裳慌忙登楼探视,就见着一条巷子火把乱舞,约有百余人,正自喧闹,远远瞧去,且还有许多火光,登时心头一震,便知道不好。
他忙将众人打点妥当,又问小厮:“可使人出去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