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话,黛玉也不由长叹一声:“旧年娘娘获封,舅舅被叫去,家中浑不知这事,老太太且那样忧心,连着戏酒也无心了,只侯在那里等着。这且是圣上隆恩的时候。如今诸事不知,新朝新臣,又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你那表兄不论行什么事,粘连一点儿,自然越发了不得。你有这个忧心,也是难免。”
“姑娘体谅我这些个事,我还能说什么……”紫鹃也跟着叹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黛玉面上,半日方道:“他去之前,还只说让我放心,又说,虽有万死,若果然有些进益,这些微末险情,也还罢了。”
听见这话,黛玉越发有些沉默,自己细细回想,也想起旧年宝玉、紫鹃两人所言江霖种种。两相映照,她也不免有些动容。
第398章 引线
半日过去,她便道:“你表兄虽是大智大勇的,也没得将这些事都担着的道理。今儿也就罢了,若往后有什么能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还请他只管明言。我们虽无能,也知道些华夷之别,也多少有些银钱,有几个人手。旧日你便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何况如今,一发要大家齐心协力才是。”
紫鹃听了这话,心中一稳,因道:“姑娘说的是,我们虽无能,也多少要帮衬点——明儿,明儿我再过去问问罢。”
口里这么说着,她却早在心里又往前迈了一步。
黛玉混不知这些,反是在屋中缓缓而行,又沉沉思量着,眉梢眼角间便带出一片愁绪来:“旧年我曾听过一句‘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还不知内里深意。谁曾想,如今倒要赶上这乱世的光景……往后,往后,且还不知是个怎么结果!”
她不知道,也无处做事,江霖却是有了些微末的希望。
这回他过去寻那同乡旧识王聚,自然也是备了些礼物,却都是些轻省且不甚华贵的,以作往来之意,而非奉承。谁知才过去,就见着五六个汉子面色阴沉沉得从大门出来。
江霖自然稍避了避,然后才到了里头,且问送出来的管事:“这又是哪里来的人,瞧着面色竟不大好看。”
那管事原认得他,忙堆出一脸笑来,一面往里头让,一面随口道:“那是与大爷一同在军中的伙伴,都是差不离的人,这七八日也常有过来说话的。今儿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来的时候就有些恼恨的样子。”
见他这么说,江霖便笑道:“这么说,我竟来得不巧,说不得你们家大爷正有事。”
“嗳,江大爷您说这话,可就生分了。”管事忙笑道:“我们大爷早吩咐了,凡您过来,只管招呼进来,连着帖子也不必下的。换个旁人,有事儿自然不好见的,若换着您,有事儿才好见面,说说话出个主意,岂不好?”
因着屋舍不过三进的小宅,两人说不得几句话,便已是到了那王聚书房这边。
前头自然有人报信了的,王聚也早起身出来相迎,一张脸应着日头,瞧着倒比前头那些个人神色好些。只是待两人入内寒暄一回,又彼此说些温寒,他便沉沉一叹。
江霖自然有数,因问他缘故。
这王聚便也说出一番事来。原来近日因登基等事,军中纪律越发松弛,又有些好高的好财货的,眼瞧着京中富贵繁盛,不免又动了些劫掠的心。
虽说前头李忠成早有明令,不许劫掠财货妇女的,可换个花头,寻个罪过,将这些人家搜罗一番,却也容易。到时候,上头自然得了大头,他们做小卒子的,也能沾点荤腥汤头的。
自来军中袍泽,经历战事既多,自然有些性命相交的意头。何况这乱军原多是农民起身,自然各个眼红耳热的,是以这几日过来,由下到上,渐次连着军中有数的大将,如张宗昌、李感,乃至于出谋划策的刘启明等,也渐次鼓噪起来。七
偏偏,倒是李严却无心于此,反倒再三劝谏,或是说着军纪松弛,或是督促招抚平安州那边的郑遇春等人,或是严加甄选降臣云云。非但没有与下属寻好处,倒有些渐渐见恶李成忠乃至军中人等的样子了。
是以,前头与他一并为李严下属的小将,方寻趁他来,有意联络起来劝一劝李严。
“只是我们大帅是个什么脾性,旁人不知道,我岂有不知道的!”王聚唉声叹气,面色颇有些难看:“他原是前朝的举人,又习得一身好武艺,端是个文武全才有见识的人。我们要是拿着那些糊涂话来劝,事必不成不说,怕还要挨两句教训。何苦讨这个不自在!”
江霖早打听过这李严的性情为人,倒也不觉出奇,反是故意做出寻思的样子来。
王聚原不过是嗟叹两句,却见着江霖一言不发,倒似想到了什么,不免有些好奇,因又问他:“我说了这半日,你竟半句话也没有,难道我这主意竟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