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又有些道理。
贾政想着自家如今蒙难,纵然豁出去,怕也未必能请来大夫,倒是不如先请这一位来瞧瞧,横竖他们父子倒也看过几本医书的,相互参详一二,总熬到白日里,再请大夫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便点头道:“这却是。”说罢,他瞧瞧左右,见着林之孝便在左近,便点了他过去,又吩咐道:“连着伤药也带一些来,总归上天有好生之德,前头那些有功的无辜的且不论,就是生乱的,也不能平白叫他们折了性命。”
林之孝忙答应了,立时叫了两个素日得力的管事娘子,又点了两个有些气力的家丁,方才从后门出去,一径奔到薛家。
这薛家原离得极近,虽是贾家府宅庞大,趁夜急行,倒也没费太多时辰。
因两家又素日亲厚,往来走动极多,林之孝又有些体面,常有过来。因此薛家门上的人等,只是隔着门听了两句,便认出他来,忙打开小门,请他进来,又因问什么缘故,且往里头报信。
林之孝叹了一声,且将事情提了两句,就见着里头有婆子进来,请他进去说话。
一时进去,便有仆妇人等倒茶来,又请他暂且安坐:“才告诉了我们太太,怕是等一会子,才好过来。”
林之孝忙起身谢过,又叹道:“原是我们惊扰了姨太太,心里还过意不去,再要提这话,越发是没脸了。”
那婆子倒也有些体面,又与林之孝有些言语走动的,见她这么说,只说贾家又有变故,不免变了脸色,忙问道:“这话又从何说来?难道府上又出了什么事不曾?”
“是出了事,却是家事。”林之孝会意,忙点破这一句,又将贾环等一伙人生乱的事,粗略提了两句,方将及大哥儿发热等等,摇头道:“如今也是没法子,只得来问姨太太一句,若果然能请个稍通的,且先去照料照料。”
那婆子也陪着叹息起来。
正自说着,后面就有薛姨妈匆匆赶来,后头竟还跟着一个薛宝钗。母女两人都是衣衫稍乱,神色不安,到了跟前来,也是立时相询。
林之孝照旧说了缘故,却又比前头详细了些。
薛姨妈却是个心慈的,前头还是骂了贾环两句,后面听着大哥儿这一桩,却先红了眼,陪着落了几滴泪,才自道:“这可怜见着的,自小就多病多灾的,如今爹娘又……唉,不提这话了!”
说罢,她扭过头去吩咐婆子:“去大爷的书房,将他的帖子取来,请戴大爷好歹瞧着素日的面上,且去瞧瞧。”又点了素日与店铺有些走动的两个男人过去,着实吩咐明白了,方才作罢。
也在这会子,宝钗道:“妈,我记着旧日打点哥哥出行,倒有两样药丸,正与这个对症的。如今事急从权,先寻出这药丸,一并带过去,或有用到的,岂不妥?就是咱们家里,前几日也收了些药材,还未先开发出去。如今每样取一些来,用不用得着且不论,到底先备着——那戴大爷纵然有医术的,家中也未必藏着药,纵然有,也未必齐全的。”
薛姨妈不必说,就是林之孝也是忙点头称是。
宝钗便命人将库房里的药材取出来,又格外吩咐了几样药,使他们多取两分:“这五六样,怕是正能对症的,多备些送去,倒是两厢便宜。”
这边药材才备齐整了,那边戴大爷也磨不过旧日情面——原是旧年薛蟠在路上相遇,曾救他一命,苦着脸来帮衬。
这里薛蟠也被惊醒过来,闻说他来了,自去前面应酬了一番,又着紧吩咐了药材等东西,方打发他们去了。只是回头过来,他却不免皱眉:“咱们家竟快些搬走才是!”
却是薛家自元春亡故,贾家生变之后,便瞧着情景不对,打量着要暂且避一避风头,另寻一个居所。只是他们家人口也多,又有家业,一时也不好挪腾,再者说,这会子避出去,也不免有些面上无光。
所以,经了这一阵,薛家尚未挪腾。
只是这会子贾环的事再出来,不免重又勾起了薛家的不安。
薛姨妈倒还有些迟疑,薛宝钗却是心中明白:前头抄检也罢,擒下贾赦等人也罢,终究是外头杀进来的。这些固然可怕,到底贾家家大业大,数代积累经营的,总还有些人脉,总还有些富贵,尚能支撑一二。可要自己内里斗起来,便真的无路可回了。
眼前虽还不及至此,到底有了影子。何况如今太子将要登基,眼见着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贾家越发不能振作,能保得住这些家宅已是艰难,后面怕是越发不好说了。
那边薛蟠却还是嚷嚷,又是说抄检的事,又是说今日的事,在他口中,真个是要立时搬走,免生拖累:“咱们家也不是不知亲戚,要独我一个,原也不怕什么。只怕妈并妹妹受累,却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