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这一胎怀相破不好,前一阵且有落红之症,连日歇息安养,不能下床等事,不说探春,就是湘云也是知道的。不然,前头探春出阁,她断没有不回娘家的道理。
这会子虽说是事关父母亲族的大事,然而迎春之为人,探春湘云等都是尽知的,原做不得什么事,连自己都未能善自保全了的。纵与她说了,又有何益?或引得她心神震动,不能善自保重,又是这等要紧的关头,不过平添一件事端罢了。
是以,黛玉如此,探春湘云都无意见,反倒点一点头,齐声道:“这却有理,须得尽早料理。”
只是转头又不知如何寻人,只寻思起来。
却还是紫鹃道:“姑娘,我想着,倒是能请我表兄往外头打听打听——他平素也有几个好友,又与宝二爷有些往来走动,怕是能听见一些风声,知道琏二爷素日与那几处有走动。二来,他到底是外人,出去走动往来,又比我们更妥帖,也不着人眼。”
黛玉听了,不觉眼前一亮,因点头道:“这话很是。”
探春倒也听说过这江霖,心中寻思一回,也点了头:“他若肯,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只是如今诸事不明,他若是不肯,也万万不要勉强。这个关节,再不能生出一点儿事来。”
紫鹃自是应承下来。
三人又商议了一回,且定下几条方略。不过是如何查访消息,又如何安置贾琏,连着怎么联络贾政等处,又有妙玉、迎春或是薛家、王家等几处的事项,且不细论。
一时说到午饭,三人也只略略用了一点子,便搁下不论,且将事项细细参详明白,那边南安郡王府上并卫若兰已是过来相候。
探春并湘云听说,情知不能多留,临去前,也只得含泪将事委与黛玉,却又再三叮嘱:“你身子也不好,如今虽是情势危急,也须好自将养保重。若一时累得你气急伤身,倒叫我们怎么办?咱们这一家子人,再受不得这等事了!”
黛玉也含泪相送,且将她们送到车轿上去,远远瞧着去了,这才回转来。
紫鹃、晴雯两人扶着她回去,且坐下来吃两口茶,就有妙玉、陈芸两处过来问好,显见着是知道探春、湘云过来,又留心贾家的事,方寻来探问。
黛玉便道:“请她们过来说话。”转头却与紫鹃道:“你先去寻江大爷言语,定了琏二哥哥的事罢。”
紫鹃应承一声,下去料理不提。
论起来,她也是多日未曾得见江霖了。前面贾家那等事出来,只怕他也是焦心得很,这会子趁空与他谈一谈,也好安他的心。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却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紫鹃这里想着,那边贾琏也正感慨:他是再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个光景的。
前面凤姐不知缘故,常使人昼夜不提,只在高楼处盯着外头情景。他倒也知道,问过两句,到底是小事,凤姐搪塞含糊过去,他也不留心。
谁知那一夜骤然生变,却因着一个小小安排,到底得空将他自己打点出去了。只可恨,那些兵将来得太快,后面再打发人告诉大老爷、老爷等处,已是来不及,终究只走脱了他一个。
那时候,匆忙之间,又是这等事后,也无处藏身,不过是跑到前头凤姐买下的一处就近小宅熬着。可他自生来就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就是有南北奔波等事,身边终有仆役服侍,实是没有挨过饿受过冻,一日三惊煎熬过的。
好容易在那小宅里熬过两日,他偷偷摸摸跑将出去,寻了二三处素日有些往来的人家。谁知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肯收留,不过弄点吃食衣裳就打发了自己——贾家的事,实是太大,如今眼见着一朝天子换过,原就是风急浪高的时候,如何敢收留个朋友?
至如姻亲等处,他又恐搜捕的人盯着,不敢上门露了痕迹。如此,倒是越发艰难起来。
思来想去,他倒是想到了那柳湘莲。他原与宝玉相厚,又与薛家认了亲,又娶了东府尤嫂子的亲妹子尤三姐,难得又非勋贵大族,不过一家老小,并无旁个人辖制,说是收留,也便收留了。他家又在寒门小户的地界,越发是个安静的去处。
这里且是锦乡候附近,与那尤二姐所嫁张家更近。他家虽与自己往来越发少了,到底有些交情,只托他们给一辆马车,送自己过去,料想也是妥当的。
贾琏心中想着,便自往张家过去,却恰巧与江霖擦肩而过。
江霖原是听见紫鹃打发人来相请,心中松了一口气,且骑马小步滴答滴答得过来。又因时辰尚早,他且记挂贾家,不免往那边附近张望了一回,方绕了一个圈子,且往林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