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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听她说了这半日,却并无大事,不过是些气氛一类的话,不觉一笑,因道:“你也越发说得离谱起来。姨太太虽然免不了爱唠叨两句,待人却是慈和,也不爱计较。宝姑娘更不必说,常日里见了人,既不肯得罪人,又想着大家有趣儿,自然也是好的。怎么落到你嘴里,倒似有什么事藏着一般。”

“嗳,你往后得空过去,也就只熬了。”莺儿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口风紧的,我才跟你这话,可不要把这些事告诉第二个人。便是林姑娘,也不要多说了。”

“好好好。”紫鹃应承下来,因又问道:“倒是邢姑娘如今怎么样了?前头她过来坐了坐,瞧着虽丰腴了些,倒没显怀,也瞧不出什么来。”

提起这个,莺儿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太太、姑娘相请,她再不过来的,说是要安胎,不好十分走动。这一向便没有过来。”

“是么。”紫鹃目光微微闪了闪,没有再问什么,心里却有些疑惑:前头邢岫烟过来,瞧着面庞红润,双目有神,显见着怀像不错的,怎么莺儿又这么说。

将这事记在心里,她又问了两句,见着薛家并无大事,便代黛玉邀请宝钗常来坐坐,就此告辞去了。

一等回来,黛玉便问他:“怎么去了这半日,凤姐姐那里竟有什么吩咐不成?”

“原是路上遇见了莺儿,便多问了两句。”紫鹃粗略将薛家的事提了两句,一面又打水来洗了洗手,叹道:“这会子也渐渐热起来了。我路上过来,瞧见稻香村那边的杏花真真好看,倒是往那边料理的婆子讨了两枝来。只恐她不知怎么挑拣,未必能入姑娘的眼。”

“你倒是留心。”黛玉一笑,将书卷重又拿起来:“这花枝虽要挑拣,却也能自己剪裁来,倒也不拘这个,便她送来的不好,咱们捡着裁剪了,也是一桩赏心乐事。”

“什么乐事?”说话间,外头忽进来宝玉、瑞哥儿两人。

黛玉倒是有些惊讶,因问道:“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那边书房今日要晒书,不免人走动得多,也是嘈杂。老爷便打发人来说,今日只读半日。”宝玉应了一句,又道:“明儿是琏二哥的生辰,这一阵事多人忙的,你可别混忘了,多少备一份礼来。”

“便是我忘了,还有紫鹃这蹄子呢。”黛玉一笑,命两人坐下吃茶,因见着宝玉,不免想到薛家,便粗略说了几句紫鹃的话,又问他:“这一向姨妈她们挪到外头住下,竟也少有走动了,也不知各人情景怎么样。”

提起这个,宝玉面色便有些古怪。

黛玉深知他的,心里一转,忙将话头岔开,又问了些旁的闲话。及等后面瑞哥儿用了饭回屋子里歇下,她又打发了旁人,方问宝玉薛家的事。

宝玉因见左右无人,方悄悄着道:

“我原也不知道。偏前儿柳湘莲请我们吃酒,我虽不吃,倒也要领他的情,因此过去凑了一回热闹。谁知他们竟颇有兴致,直从下晌吃到晚饭,犹自不歇停,我见着实在有些不堪,便劝了各人,又着人扶出去,使小厮他们送回。

这也是常有的事,并不出奇。偏偏我扶着柳湘莲往厢房睡下,又着人取解酒茶的时候,他却说了一桩事来——那夏金桂竟似瞧中了薛蝌,如今正是两厢里拉扯不休呢。若这个是真,姨妈并宝姐姐这一向少有走动,又叫莺儿闷得慌,倒都说得过去了。”

黛玉听得两颊通红,由不得啐了一口,偏过脸去:“你说得什么混账事!”

“我也是怕你好意,却不知就里,反倒生出嫌隙来。”宝玉低声道:“再说,那夏金桂原是个女眷,要说过来坐坐,你要不留心,也是一桩祸事——你道柳二郎怎么知道这些隐私事?他虽认了干亲,薛大哥他们怎么肯提这个事告诉他?却是他那日有事过去拜访,也陪着吃了两盅酒,回头却撞见了那一位,倒被拉着说了好些话,才从里头猜出来的。”

宝玉虽然说得含糊,黛玉却是个心细多思的人,一准便听出里头的意思,越发两颊霞飞,直能压倒桃花,却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更不肯看他:“越发什么混账话都说出来了,这等事,知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你还只管说出来。”

“自然是你,我才提一句。”宝玉含糊道:“我猜着,姨妈她们必要预备合离的事了,再不行,怕也要休妻了。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少有休妻的,又到底是旧年的姻亲故交,怕还是要磨一阵才行。”

黛玉已是听出来,宝玉话里意思,却是那夏金桂不安于室,甚至还有些乱了人伦的意思。这等情景,有这么个猜度,倒也是常理,她便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