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遇到了强人。”提起这话,宝钗也淡淡的,稍有忧虑:“如今年景不好,多有横行不法的,你们也须仔细些。依着我说,虽说咱们这一带都是极安稳的,也须正经买几个稳妥有气力的护院。”
薛姨妈不免嗟叹几句,也应承下来:“不必你打发人去,我使个妥当的去问凤丫头。这会子买人,越发要小心仔细,总要打听明白,稳稳妥妥,倒还罢了。”说着又与薛蝌点头:“到时候也给你们两个,大家伙儿平安顺遂,才是要紧。”
几个人说定,外头便有回话,道是薛蟠回来了,又现吃醉了酒。
薛姨妈沉沉吐出一口气,忙与宝钗起身出去探视,临去前,却嘱咐薛蝌:“你先回院中收拾,这宅子的事,自有我使人料理。”
虽这么说,薛蝌到底跟出去,帮衬着将薛蟠安置在书房里,方匆匆回去。
只从院中出去,往右转时,眼角便瞥见一点大红衫子,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上头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他不由紧赶几步,一缩身躲到墙后,转头悄悄看了一眼,果然不是旁人,正是那夏金桂。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心里一松,复又有些滋味难明:这都是些什么事!□□的,他一个男人大丈夫,也没做亏心事,倒要躲躲藏藏的……
虽这么想,可他脚下步子却又快了三分,紧着回了自己院中,便着小厮把门关了:“除了那边太太、大姑娘或是大爷,旁人一概不见,便有打发来的要紧人,也往里头回一句再定。”
那小厮原是他贴心的,心里明白,忙笑道:“您放心,小的明白。”
薛蝌方自进去,因见邢岫烟已是睡下,便问篆儿情形,听得说都还妥当,又已是吃了药,才放下心来。
他这里暂且安稳了,那边东府却正热闹。
凤姐原就有才识心胸,杀伐果断的,何况尤家姊妹的事,她已是料理过两回,本说已是做罢。谁曾想,贾琏犹自迟迟不肯放手,越是如此,越是叫凤姐嫉恨,不免将及东府。
这会子既正经穿戴妥当,到了东府来,自然也是要发作的。
尤氏早知她要来,昨日便说头疼,早起请了大夫来,吃药歇息一概齐全。凤姐听了这话,倒得了个由头,只说自己探病来的,先往她这里一坐。
及等贾珍贾蓉父子过来,她方款款起身,做出要辞别的模样儿。
他们父子见着,自然款留两句,凤姐也不客气,当即便应承下事来,倒叫场面冷了片刻。
还是贾蓉敏捷,当即笑道:“婶娘必是知道我们这里新得了好茶,方要尝尝新鲜。来人,将前日南边新供上的茶取来烹上,用早起打发人往山上取的山泉水。”
凤姐便是一笑:“这又是什么讲究,如今一杯茶,也要计较这些个了?”
“婶娘是精细人,自然要格外留心。”贾蓉笑道:“旁的不说,前两年二姑姑有孕,便有些水土不服,可见这里本也有些门道。”
贾珍也抚须笑道:“他也只这些小处,倒还能见着一点好。你原是做婶娘的,只管领他的孝敬便是了。”
“我领得了这个孝敬。”凤姐唇角勾起,笑吟吟着道:“倒不知他素日怎么孝敬他叔叔的。珍大哥自来与他好的,料想着,这吃茶不吃茶,孝敬不孝敬的,必是比我还要殷切些。”
她笑得一团花似的,话里却透出古怪,贾珍素知她的脾性,一听便心里有些打鼓,由不得细看凤姐两眼,方赔笑道:“大妹妹竟还不放心不成?”
凤姐笑得越发开怀:“放心,我怎么不放心了?休说他叔叔,就是他那两个小姨娘,我听说他也是极殷切小心,孝敬周全的。倒是我糊涂,这两年也没与她们姊妹走动……倒忘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嫂子的金面,也要看珍大哥哥的,再不然,也要看小的。谁知道,日后又吹哪个风呢?”
见她越说目光越冷,直能透出寒意来,贾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兄弟两人胡天胡地的,不知怎么的,倒露了馅来。细算来,大约也不是旁处,多半落在三姐儿身上。
那小蹄子心狠意狠的,旧年就是她不肯,且与西府那边有了消息,前儿又过来闹了一回,想来是后面计较二姐,才又把事吹到西府那边去。
这么一想,贾珍不免有些着恼,但在凤姐跟前,又觉得讪讪,只得再三赔笑,暗中说些饶过的话,又点出再不生这等事的保证。
凤姐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一回,慢慢吃了两盏茶,这才起身辞去,一面还自笑道:“叨扰了大哥哥。”
贾珍且喜她没有发作出来,大家保着一点体面,还有甚么旁话,只尽情尽意让过了,将人好生送出去,这才回转过来,且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