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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半载不到,便连着两次大丧,众人自是悲痛。当时料理起来,虽比不得贾母,却也十分妥帖丰厚,外头世交宾客人等,也是尽数前来,虽比不得旧日,却也算得风光大葬。

只经历了这两件,旁人犹可,一个贾宝玉却真个有些呆呆怔怔的,有些昏沉起来。

贾政原是知道贾母、王夫人素来爱他如珍,见他这样,也不忍苛责,反倒格外吩咐了探春惜春等人,使她们常常探望一二,也好减去几分悲戚。

何况如今祖母、母亲两重孝,宝玉也不得科考,他旧年读书倒还算上进,不比旧年那般可恨,倒有些正经的模样儿了。是以,贾政倒是估量着,与他一二个月空暇,好自守丧,便读书上略有抛下,也还罢了。

宝玉得了这份松快,若依着旧日,自然是欢喜的,可历经贾母、王夫人两重丧,真个是痛感于心,哪里还有旁的思量。整日里吃穿无味,不是呆立,便是怔忪落泪,一时去园中散闷,瞧着各处景致,却又不免想起旧日贾母、王夫人的音容,倒将悼亡诗做了四五篇,又有祭文,极尽悲痛。

黛玉等人看在眼里,越发伤感,又恐他饮食失调,起居不合,便各自商议了一通,每日里总有一二人过去探视,劝进饮食,宽慰安抚,且不细论。

如此过了月余光景,宝玉才渐渐恢复常态,只是比旧年更显沉郁。

这日宝钗、湘云前来探视,见他如此,倒还松了一口气,因道:“这才是道理。不然太太在泉下瞧见,岂有不心疼的?安生度日,好自将养,才是正经孝顺。”

宝玉勉强一笑,又问两人近日情景。

湘云便两颊微微一红,还是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随常度日罢了。前儿倒是打发人送了手抄的经文,供给老太太、太太灵前,也是尽一尽心。”

“我家里更没有旁事了。”薛宝钗道:“琴妹妹既出阁了,如今也就料理蝌弟的事了。这六礼的事,前头料理过两回,倒也算熟络了,置办起来,并不费力。如今家中又比前头安稳,只盼日后安稳度日,也就好了。”

听了这些事,宝玉心里倒松快了些,又与两人言语一番,说些闲事,方要散了去,就有个小丫鬟进来,说是老爷立等二爷过去说话。

宝钗见着,忙让宝玉过去,又嘱咐道:“老爷经了这些事,也是伤心的,如今你过去,也要好生宽慰才是。有什么话,竟要留心些,不要一味伤心着,倒叫他更添一桩心事。”

这却是知道贾政素来的严父作态,唯恐宝玉精神不济,又要受责骂,且有伤父子之情。

宝玉自是连声应了,一时出去。

谁知贾政这里竟又有贾赦、贾珍、贾琏,又并邢夫人、凤姐、尤氏在,他不由大吃一惊,因上前见礼。

贾政见着他来,倒是打量了两眼,见他比前头略好些了,心里也松快了些,且命他坐下,自己与贾赦等人言语起来。

宝玉这时候方知道,原来是宫中传来消息,道是元妃因祖母、母亲连番过世,伤心感触,竟致小恙,因此宫中格外颁旨开恩,许孝期女眷也可入内见面,比照旧例,一月可见一次。

只是旧年贾母为祖母,王夫人为亲母,入内见面,原是自然之理。如今邢夫人等,或是伯母,或是兄嫂,原比不得她们,又恐有损恩典,不免要商议一回。

宝玉听说元妃有恙,自然焦心非常,也顾不得贾政威严,着实追问了几句。贾政念他近来多受磋磨,倒也不似旧日那般厉色,反倒和颜说了几句,道是元妃虽稍有不妥,到底身份尊贵,自有太医照料,现今吃药调养,已是渐渐好转过来。否则也不能与亲人相见。

听是如此,宝玉才稍稍放心,静听贾赦等人言语。

他们也是着实商议了,因宝玉为男丁,自不能入内,思来想去,终究择取了尤氏、凤姐并探春三人。一则邢夫人面容有损,且贾赦因罪削爵,她也无诰命,又是隔房的伯母,终究不好过去。尤氏虽是继室,却也是正经诰命,其夫贾珍又是族长,领着凤姐并探春过去,倒也使得。

至如李纨,到底是孀居,现又守孝,两重合在一处,终究有些不妥。不比凤姐、探春两人,一个是表妹并姑嫂,一个是妹妹,又已是许亲南安郡王,论血脉论亲厚,倒也算妥当了。

一时论定,宝玉虽还忧心,但想着尤氏管家多年,素无错漏,凤姐并探春也是精细明白,言语妥帖的人,倒也是府中最为妥当的人选了。

虽这么想,他出去后,到底还是寻了探春,着实交代了好些话。

探春原得了这么个差事,心中也是提心,听得宝玉这么一番嘱咐,倒自好笑起来,因与他道:“娘娘在宫中,自有太医照料宫女服侍,现今又有龙胎在身,越发不同。咱们虽是姊妹兄弟,知道这产育的事要紧,少不得为她忧心的,倒也不必太过。依着我看,你竟将旧日一些诗词文章取来,再将旧日喜乐要紧之事,择取一二,写将出来,才真真是宽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