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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后头闹起来,又是一场大的。旁人也还罢了,独你最是亲厚,又是二奶奶的臂膀,又是琏二爷的通房,反倒两处又要拿你使气呢。”

平儿半晌没话,叹了一口气,还是道:“那也只是我的命罢了。”

听她说出这一句,紫鹃反倒没有旁话可劝了。

虽然她最厌这样的话,可她既不能与平儿指出另一条康庄大道,眼前这一条路又还没见着什么不妥,她又能驳什么呢?是以,停了半晌,紫鹃也只合说一句:“你终究留心些。”

平儿点一点头:“我省得的,你放心就是了。”说罢,她又想起一桩事,因与紫鹃道:“听说金钏儿前儿回娘家,送了你一个戒指,说是个绛纹石的。虽然这个不算什么,说着花纹竟极新巧有趣的。”

“喏,就是这个。”紫鹃听了,便伸出右手,上面正戴着一个银戒指。这戒指细巧玲珑,前宽后细,又雕了叶子的脉络,宛然两片银叶,恰恰护住中间嵌着的一点紫红。而这戒面,远远瞧着,不过有些晶莹润泽,微有纹路。可到了近处细看,却能瞧得分明,这绛纹石里一缕缕的脉络,那内紫外红的色调,恰是一朵花蕊的模样儿。

虽说平儿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瞧见这个也觉有趣:“难得天然生出这么些纹路,又恰做了这个戒指。原你也配这个,可见天底下的事,都是有些缘法的。”

“哪论得这个了。”紫鹃一笑,见平儿有些看住了,想了想便道:“你要喜欢,明儿我打发人去问一问,许是那店里还有呢。”

平儿摆了摆手:“不过听了一耳朵,瞧瞧罢了,哪里就要打发人去了。我是哪个牌位上的,倒敢轻狂起来,宁可少一事才好。”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因凤姐事多,平儿也不好多留,便自散了。

而后外头几件红白喜事闹完了,霍宁的父兄尸身方送回京中。如今暑热天气,虽用了冰,也是一路小心照料,终究免不了有些气味难闻,又有些痕迹。

霍家见此情景,兼着到底是兵败,他们宁可省事些,虽按着礼法,终究也是就简料理了去。众人只说他们顾及老郡王并世子的体面,也不十分深究。

倒是宝玉等人少不得多去两回,又有到城外去。

因如今流民日多,免不了有些强梁人物,贾母着实命他们多带几个人,且早去早回。他们兄弟倒都应了,偏贾琏事多,忽有贾赦打发人来寻他,便早些回去。

宝玉原是太平盛世里过的,家丁仆役众多,从没想过什么强盗一流的事体,偶尔听过一句两句,也是做话本流言一类听一听便罢。虽贾琏一去,只有五六个小厮长随跟着,他瞧着比旧日还多两个,便不以为意,瞧着日色昏黄,也只管打马回去。

那长随李顺倒嘀咕了两句,可也深知贾母等人必不许宝玉外宿,兼着他前头几回催促都拗不过,如今越发只能自己抱怨。偏他又是这五六个人里最年长知事的,垂头赶马暗自抱怨去了,也没留心周遭。

而就在路过一处小树林时,忽得那里涌出一伙拿着大刀棍棒的强盗来。

也不知他们怎么个路数,分明只仗着两条腿,却硬是一窝蜂般上来,有拦着左面的,也有赶着前头的,又有张牙舞爪恐吓的,还有哇哇大叫吓唬马匹的。

不过一刻钟不到,竟就将宝玉一行人拦了下来。

那李顺前头没留意,忽得遭了这等事,也是昏了头,把着缰绳扭着马头不知怎么做去。及等回过神来,那边早已把他们拦在里面,呼喝起来。

又有一个赤着黑毛胸膛,面红肉横的黑衣大汉拨开人群,刺拉拉立在前头,把头一扬,半张脸上黑乎乎的胡须几乎要飞了起来:“这细皮子嫩肉的,必然是个公子哥儿!咱们兄弟今儿倒是有了运道,撞见这么一头肥羊来!快,把他们拿住了,好往他家里换银钱来!”

一面说,他一面呼和起来,手里一把亮闪闪的大钢刀,左右挥了挥,下头的强盗登时应和起来。又有挥舞兵器的,也有叫骂的,簇拥拥上来就要动手,唬得宝玉等人都面色煞白,连着叫嚷也叫不出高声来。

就在这时候,后面忽然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来。

两队人马猛然扭头看去,却见一行十来匹骏马,上头衣衫鲜亮,虽瞧不清面目,必也是京中一等的人家。宝玉等人大喜,忙叫嚷起来,而那黑衣大汉等瞧着情景不对,登时越发着忙,也顾不得拿人,当时就拥簇上来,胡乱扒起衣衫物件来。

他们原也是有些见识经历的,深知这会子人是拿不着的了,生擒不必说,原跑不远的,也不能够伤了人,倒激起后面人追击的性子。可是这些物什东西,又能值些银钱,又不入大户人家的眼,他们倒好白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