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旁的也还罢了,只你紫鹃姐姐到底与那江公子是表兄妹,也是有些血脉相承,自然有这讲古说今的本事。”
春纤几个听着,也都笑了,又看紫鹃。
紫鹃早啐了一声,因道:“不过我多说两句罢了,倒成了编排。前头钟姨娘那般说,偏我半路就撞见了,哪里这么巧了,依着我看,必是京中这一向果然有些不稳当呢。”
“那也是衙门的事,咱们原也不出门的,略小心些也就是了。”雪雁道:“难不成还有哪个强盗,敢来这里撒野不成?”
提起这个,黛玉却收了笑,因道:“这话可不能混说,她原说得也在理,常日里留心些。旁个不提,你们里也有往外头家里去的,有时晚饭那一阵才回来,也是常有的。赶巧了,说不得越发迟的,也不能尽数的。这一阵宁可仔细些,不要讨个没趣才是。”
众人听了,虽有听进去的,也有不留心的,到底都点了头,这话也就带过去了。
只等夜里睡下的时候,黛玉忽得在帐子里问紫鹃:“今儿果然没吓着?”
紫鹃一怔,想了想也猜出这是说自己路遇歹人的事,便笑道:“到了那节骨眼儿上,吓着又有什么用处。不怕姑娘笑话,我那会子先拿了食盒,后头听着越发不对,就想着冲出去,说不得夺了马与他们拼一场,倒还罢了。真个吓着了,反倒凭人宰割了。”
“你这性子,再改不过来。”黛玉沉沉呼出一口气:“所以旁人说你周全稳重,我听了都只是心里发笑——你常日里斟酌筹划,仔细过了些是真,可真到了关节上,却是个有胆力有决断的。论起来,却有些凤姐姐的品格儿。”
“当不得姑娘这话。”紫鹃随口谦逊一句。
谁知黛玉却掀起帐子,借着一点烛火看过来,因与她道:“你自然当得这话。实话说,我有一桩心事,早悬心了许多年,只不好与你说。如今想来,未必是我多思多虑了。”
“姑娘有什么心事?”紫鹃忙问道。
却见黛玉似乎轻笑了一声,帐幔滑落,又遮住了她的面庞:“自然是与你相干的,只是如今这话,我须问不出,再、再过一阵罢。”
这忽如其来的两句话,勾得紫鹃牵肠挂肚的,当夜翻来覆去一回,总想不出是什么事。只朦胧听到帐子里两声咳嗽,唯恐是自己翻腾倒搅得黛玉不得好睡,她方压住心思,胡乱睡了。
而后几天,又恰赶上二月二,也算是个节,贾母有兴致,不免聚到一处说笑。虽因王子腾的白事,不曾设酒,众人到底陪着贾母顽了一阵。又有外头坞堡的事需得料理,请了张李两人进来商议,又有账本需得料理清算。
如此忙了几日,紫鹃也将那一点疑心抛到脑后,反倒留心一桩事来。
论说这事,原也不是今日的,不过紫鹃身在深宅内院,这两日又忙乱,如今才听见罢了。可一旦听见,她便不免提心:“果真有这样的事?”
鸳鸯随手提壶倒了一盏茶:“我诓骗你作甚么?原是听了管事娘子回禀,才知道的。说来与咱们府里倒也没干系,自是我想着,你常有出去为林姑娘料理事,偶尔回来迟了也是有的。既有强盗截杀的事,也须告诉你一声,好做个提防——虽说咱们府中不比旁个小门小户,可出来这等事,大约这时局也有些乱起来了。”
“不怕告诉你,大约我已是撞见了那贼人。”紫鹃将前几日的遭遇说了,又皱眉道:“可惜那会子天色昏沉,也瞧不分明,又咋咋然撞见的,那车夫并小厮未必还记得。不然,倒是该告官的。”
“竟有这样的事!”鸳鸯唬得面色微白,忙一把拉住紫鹃的手,又惊又叹:“撞见这样的事,你怎么没事人一般?”
说得这一句,她心中急转,便道:“依着我看,告官却未必中用,如今的衙门,能够什么使的?只是到底是咱们府上的人,你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打发人问一问车夫他们,若记着,回二奶奶一句,凭她怎么料理也就罢了。”
紫鹃道:“这我自然明白。不过这个截杀,究竟是为了仇,还是为了财?被截杀的又是哪一个?姐姐可知道的?”
“仿佛是个富商,说是应酬吃醉了酒,便寻到小巷子里略料理料理。谁知却赶上这丧门星!”鸳鸯叹道:“只是依着我看,多半不只为了钱财,哪里能这么赶巧了的?若真个是,怕也跟着不只一两日了。”
两人议论一番,到底也没有确认的法门,也就胡乱收了话头,又讲了几句贾母饮食的事,方才散了。
紫鹃回头便打发人去寻那车夫小厮,如此说了一番。
谁知那车夫小厮竟还记着人,她心中一动,忙去凤姐处,将这事回与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