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探春反有些疑惑,不免寻他问了缘故。
要是旁事,宝玉说不得便尽数道明了,可事涉风化,多有污浊,且探春又不比黛玉,原是知道了一些,不好不告诉明白的,自然寻话搪塞。
探春道:“你这话却不实,也罢,你不说,我寻四妹妹问明白。”
宝玉只得拦下她,因道:“原是东府那边的事,现今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们两下里生出嫌隙,连我知道了,都不好告诉旁人,何必添一个你来?若真有事,我自然告诉你的。”
这话虽含糊,却也有个指向了。
探春略一思量,便道:“你既这么说,我就不问了。只既是那边的事,你开解开解四妹妹也罢了。到底有个亲疏远近的,连着你也不好十分插手,竟仔细些,免得连你都搅合里头去,伤了彼此的和气。”
兄妹两人说一阵,也不再提这事。
宝玉仍自提心,有意常去东府探查一二,无奈出殡后,贾珍一干家下人等多去铁槛寺料理事务了。那边也就尤老娘几个在正室居住,旁的仆妇人等不过看守门户,晚间巡更,并无旁事。
如此两三回,他又有后头乡试要预备的,本要罢手,谁知两回都撞见贾琏,又都往正室那边去的,暗地里也曾听见两三句闲话,说着贾琏与尤二姐、尤三姐似有些勾连一类的话。
这些话往日贾宝玉前拥后簇,又不留意,休说听不着,就是听见了也不会在意。然则这时候,又是单身前来着意打探,又是念兹在兹的风化之事,怎能不提个心来。
是以,当日宝玉回来,就说与黛玉。
黛玉听了,也有些吃惊,然则这些小妾通房一类的事体,在贾府这样的人家中也是常情。虽说尤二姐、尤三姐系尤氏的继妹,可连着尤氏都是继室,要是贾琏有意纳她们为二房,说来也就尤氏略有些尴尬,旁的也并无不妥。
只是凤姐素日秉性,满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现今她又身怀有孕,将将要发动的时候,忽得撞见贾琏纳妾,且是二姐三姐这样的良家,多是要做正经二房的,要是一时心神震动,或生出什么事来,也是一件大不妥。
想到此处,黛玉便道:“这事怕是不妥。琏二哥哥的性情,你我皆知,况且这些个话,也不好听,万一惊动了凤姐姐,可怎么是好?”
宝玉道:“我原想着竟将这事说与凤姐姐,她自会料理。依着你看,竟是不妥了?”
听他这么说,黛玉反而有些犹豫。毕竟,凤姐颇有些风雷之性,眼下贾琏的事将发未发的,未必不能立时拦下。她想了想,终究到了外头,吩咐寻紫鹃回来,转头与宝玉道:“紫鹃向来细密,且与平儿好,且听听她的话。”
紫鹃回来,听说这一通事,她倒有些怔住。
先前黛玉暗中向她说了些惜春并东府的嫌隙,又有东府那边似有些龌龊阴私的事,她就颇有些震动。然而,后头宝玉不得其所,惜春哭丧一事也料理了,她只说这事大约就过去了。没想着,这两人竟还不罢休,且寻出后头贾琏偷娶尤二姐的苗头来。
只是,她本就聪敏知机,又早将这些事思来想去嚼烂的,半晌后回过神来,不消多想什么,就道:“这等事,必要先告诉平儿。她向来忠心,做事又周全妥当,也最知道二爷并二奶奶向日的性情。竟是依着她说得来做,最妥当。”
平儿为人,无人不知的,宝玉并黛玉听了,自然点头,又道:“既如此,这事竟托与你说去。你们向日好,既好说话,也免得引凤姐姐疑窦。”
紫鹃点头应下。
下晌,她就寻了个由头,往凤姐屋里去,说两句话就拉了平儿出来,就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又道:
“现今二奶奶将将临产的人了。宝二爷纵然知道,也不合说出去,又怕一时忽得闹出来,二奶奶气恼着了。因先前四姑娘那些话,我们姑娘也知道了些,他才与我们商议——这事可不小,那到底是尤大奶奶的妹子,至不济,也要正经讨了来,做个二房的。”
从惜春说东府似有龌龊,到贾琏仿佛与尤二姐、尤三姐有染,饶是平儿有见识的,这时也听得有些怔忪。半日过去,她才叹一口气,竟不提旁个,先拉着紫鹃道:“还是你们姑娘有福,万万料不得,宝二爷平日里万事不管的,竟也有这样的心肠。”
紫鹃一笑,因道:“他哪日不是这么着?惯是伏低做小知冷着热的,又与我们姑娘什么干系?你这蹄子,说什么有福没福的。”
平儿也笑了,比出两根手指头,揶揄道:“真个没关系?这府里从上到下,哪个人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