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探春姊妹四人正议论着家务,那小雀儿恹恹站在一侧下头,旁边又有两个丫鬟盯着,倒也一声儿响动没有。
见着她来了,探春便命坐下吃茶,又将先前的商议说了一回,又问凤姐儿如何说。平儿道:“我们奶奶说了,姑娘怎么说,就怎么行,断无不妥的。”
她既这么说,事情就此定下。
紫鹃并侍书,又有几个得力能干的媳妇儿,一并跟着平儿过去。
那边赵家正似沸油里洒了一把水珠子,喧腾得厉害。前头打发那小雀儿过去,一干人还喧嚣个不住,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将后头一应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探春等人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般,听凭他们操持了去。
然而,一盏茶、一刻钟、一个时辰,时光如同沙漏落下,里头传来的消息,一个紧着一个,如同一瓢瓢冷水泼过来,将那喧腾俱都压了下去。
末了,众人也只得讪讪的说两句话,勉强糊弄糊弄,将事往小处说去,存了个大而化小,小而化无的念头,将事了了。自己等人也将将散了去,别没事儿再讨个没趣儿。
谁知,忽得就有亲近的媳妇子过来报信,道是平儿等人领着那小丫头小雀儿来了。
这一下,活似一个炮仗扔到粪坑里头,赵家人等俱都慌慌张张起来。又有趁机逃的,又有急得团团转的,又有叫嚷着不必怕的,又有寻赵家人嘱咐的,纷纷杂杂说个不清。
正是紧着的时候,偏那赵姨娘的亲妈,赵老娘大惊大怒,又是几日操劳白事,伤心儿子没了,这会儿竟两眼一翻厥了过去。一干人瞧见,七手八脚将这赵老娘抬到里屋,才舒了一口气,吃两口茶,外头就有传话的,道是平儿等人来了。
众人慌手慌脚,且把赵姨娘另外的一个兄弟,三四个亲侄儿推到前头,挨挨挤挤得过去。那里早已是一片安静,又有婆子等赶了旁的闲杂人等,又有媳妇子拦下来的亲眷人等,不许上前。
平儿几个只立在前头,瞧着赵家人等过来磕头,瞧着白布麻绳吊丧灯笼,也没得旁话可说,只将那小雀儿叫出立在一侧,一句一句审问。
赵家这几个先前已是慌着了,倒也犟嘴回了几句,又有赵国基的媳妇儿,原有些心眼儿,跟着说了两句辩白的话,却被平儿一句句驳了回去。
又有紫鹃道:“这小丫头早把先前你们嘱咐的话倒了个干净,你们现要重编出一套话,也得能哄了我们去!还不照实说明了!原不过是你们伤心过度,猪油蒙了心,被人撺掇着办了糊涂事。再要编排闹事,竟是你们自己怀了歹心,不可救药了!”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又有侍书在旁冷不丁刺几句。
赵家等人心烦意乱,又猛然见着这么个大阵仗,多少存了些惧怕,就有一个张口坑坑巴巴说了一句:“是、是他们说,姨奶奶在屋里几十年,竟还没个袭人体面,所以……”
有了这一句,后头就似拔出一条藤儿,上头抖落抖落,事儿就全露馅儿了。
侍书越听越是着恼,冷笑道:“你们脑子里倒安排得周全!可惜托了个不顶事的小丫头,从头到尾都是一笔糊涂账!打量着我们也似你们,竟都是糊涂虫不成?现如今怎么样?还不是听凭姑娘开发了!”
说着,她与平儿说两句,又问紫鹃,不多时就打发两个人去回探春,自己等人则又带了小雀儿,转头上了马车,又要往水月庵里去。
紫鹃正觉无味,忽得被平儿扯了一下衣袖,转头看去,却见她悄声道:“那边靛蓝比甲,细白裙子的,就是林荣家的。”
什么?
一听这话,紫鹃也是心中微动,转头看去,就瞅见个椭圆面庞,垂眉低眼的妇人。她生得平平,却有一股儿干净利索的劲儿,瞧着便觉清爽。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谁知那林荣家的瞧着是个和顺的,却比旁人警觉,只这两眼,她就微微抬起眼皮儿,往这里看来。
那眉毛儿,却还是一丝儿不动,还是顺顺当当从头到尾垂着的,极温顺平和。
第98章 闹剧
紫鹃心内一动,目光却掠过林荣家的,直往里头看去,仿佛是搜寻什么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细看。
耳边早有个婆子凑过来,低声回道:“平姑娘,紫鹃姑娘,侍书姑娘,才前头赵老娘昏了过去……所以她没露面儿。”
平儿听了,便打发个小丫头回去:“你去回姑娘们一声,将这里的事细说说。”
侍书本觉得有些不妥,张口要拦的,却被紫鹃拉住,又道:“咱们快去水月庵是正经,免得那里真闹将起来,反倒不好。”平儿点头称是:“姨娘向日是个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的,早些过去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