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瞧了周遭两眼,见果然如此,也便点头道:“也好。”说着,又问宝钗黛玉那里。一个小丫头过去片刻,就回来道:“宝姑娘、林姑娘正用点心呢。”
探春道:“侍书,你过去说一声,等会子请林姑娘、宝姑娘一道用午饭。”
那侍书答应一声,将手头的事交予小丫头安置,自己过去。
李纨瞧着,亲提了一壶茶,倒了一盏茶递过去:“这半日还操心不够,说着歇一歇,又问这个,又嘱咐那个的。”
探春接过茶盏,垂头吃了两口,才微微吁出一口气,目光却不由落在后头那边。李纨知道她还忧心那小雀儿的话,只现今过去不得,便又与她取了两色细点,搁在小碟子上,又递过去。
回神见着这个,探春也收敛住心神,一时谢了,也让李纨:“这银丝卷瞧着倒好,大嫂子也尝一尝罢。”
正说着,忽得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
两人抬头,就见平儿走进来,便笑着道:“你来做什么?”
那平儿笑着提了赵国基一件事。
探春素日敏捷,早想到赵姨娘闹腾,大约与这个有些干系,又有先前吴新登家的混事,已是记在心底。现又听平儿这么说,不觉冷笑一声,半是剖白,半是着恼,咬准了旧例不肯添银钱。
这边平儿早听了两句闲话,已是明白了对半,又听了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神色不似旧日,也不敢以往日那般相待,只在一边垂手默侍。
一时又有一个过来回话,探春几句打发了,那边宝钗黛玉已是听了侍书回话,从上房这边过来。
探春等瞧着,忙又起身让座,又问今日的事项,宝黛两人细说了一回,倒也并无大事,不过是随常的事体,凡取用的东西,也都有了账本,一时交托清楚,也就罢了。
宝钗已是瞧见探春形容,却与先时不同,又有平儿候在一边儿,一声也不言语,与旧日又是不同,她是个眼明心亮不言语的,便也不提一个字,只笑道:“今儿的云片糕倒好,你们尝着怎么样?”
“我倒觉得银丝卷好些儿。”探春笑着回一句,又道:“只这会儿迟了些,等会子就要用午膳了,没得嚼了这些个,等会子又吃不下那个。”
黛玉听了,便笑道:“我也这么说,竟还是汤羹好些。只恨每日事项不定,一时忙一时闲的,还是点心随意些儿。”
说了几句闲谈,那边已是又送午饭过来。
四人才坐定,就见有个媳妇子且来回事,张口就道:“回奶奶、姑娘,书房里支宝二爷、环爷并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你忙什么!”几句话将这媳妇唬得赔笑退了出去。
探春便将吴新登家的一件事提了两句,平儿忙笑着应承,又向门外说:“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
门外众媳妇都笑着回话答应,也极谦逊的。
平儿才冷笑道:“你们明白就好了。”又与探春等赔笑:
“姑娘知道二奶奶本来事多,哪里照看得这些,保不住不忽略的。又有俗语说‘旁观者清’,这几年姑娘冷眼看着,或有该添该减的去处,二奶奶没行到的,姑娘竟添减一二:头一件,与太太的事有益,第二件,也不枉姑娘带我们奶奶的情义了。”
这话未曾说话,宝钗、黛玉并李纨都笑了,因道:“好丫头,真怨不得凤丫头偏疼她!本来无可添减的事,如今有这么一说,倒还找出两件来斟酌斟酌,才不辜负你这话。”
探春也自笑了,一面说话,一面让平儿坐下,又命倒茶,才有问:“林姑娘她们的饭呢?催着些儿。”说着,又将先前那媳妇唤进来,现开发了事,那边已是将宝钗、黛玉的饭盒也送了来。
侍书、素云早将一张小饭桌抬来,见状忙搁了上去,又有紫鹃、莺儿两人上菜。平儿瞧见,也起身帮衬,黛玉瞧着,便笑道:“你说完了话,吃两口茶,就回去罢,又在这里忙什么?”
平儿笑着说两句,又帮忙服侍着用完饭,探春又将一应事体俱都办妥,见一干媳妇儿皆都退了去,这才将那小雀儿叫出来,细问缘故。
这小雀儿先前虽得了十分嘱咐,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的,一时被拉下去,被三四个人围着盘问,更失了先前的一点气焰,现今软绵绵着身子,乖顺跪在下头,反期期艾艾说不清话来。
还是紫鹃等审过的,将她先前那一通话回与探春等人,却与所想不差,正是为了赵国基亡故,只赔了二十两银子这一件事,又有赵姨娘暗地里试探,想着能趁机回来,又是一桩。
只这两件事,探春早已回绝了头一件,后头那一件,她更是一句话都不敢乱说的——赵姨娘图谋不轨,巫蛊害人,原是极恶毒的大罪过,连着她都受累不浅,现要凭着她回来,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