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了两眼,又问道:“你收着,使它们做几个荷包儿,到时候再瞧瞧。瑞哥儿那里怎么说?”
紫鹃就往那边放着另外两个漆盒努了努嘴,口里道:“哥儿自然也有的,只颜色暗沉些,不过旧年那几样儿。里头倒有两块彰绒,颜色轻巧些儿。瑞哥屋中都是松枝儿管着的,方才出去剪花枝去了,等她回来再瞧,也不迟。”
听是这么着,黛玉方才作罢,拿眼瞧了绸缎彩线两眼,倒也与去岁相差不大,先拣出一块海棠红的素锦:“这块颜色倒还罢了。”口中说着,又翻出一块青碧闪金,一块茜红蜀锦:“再有这两样,旁的略放一放也罢。”
紫鹃收了这三块尺头,将旁的先收起来,一面笑道:“过两日就是十四了,姑娘前儿说懒怠去,真要这么着,或是今儿,或是明儿,早与老太太说一声罢。”
这事黛玉早想过一回,因道:“鸳鸯的事才过去,两日里从太太起,多是凑趣儿的。现又有这么一桩喜事,正能冲一冲的,我若说不去,未免扫兴儿,何况纵然过去了,也就略坐一坐,瞧瞧园子吃两口酒,走两步就走两步罢。”
听是这么着,紫鹃也点了点头,叹道:“可不是。没得生出这么一桩事,连日的不自在。我瞧着鸳鸯姐姐人前儿还是那么个模样,却着实少了些精神。”
说到这里,黛玉也是一叹,口里却没说什么。她虽是于情于理,都是向着贾母这个外祖母,可贾赦到底也是嫡亲的大舅舅,做小辈的,又是女孩儿,更不好合议论长辈的长短。
只盼着十四日赖家的喜气,真能冲一冲,将这事掩过去,倒也罢了。
她这里想着,转眼就到了十四日。
那天才蒙蒙亮,赖大的媳妇又请来相请。贾母也高兴,又是早说过的事,一时略略收拾,就带着王夫人薛姨妈并宝玉姐妹等,一起过去。
赖家离着也近,坐车不过两盏茶的光景就到了。紫鹃跟着黛玉,跨入赖家之前,只将那门阶围墙扫了两眼,见着虽没有妆饰,一应色调布局,却着实有些大观园的轮廓,不由暗暗想道:这赖家的园子,是紧跟在大观园后头建的。虽说规模更小,陈设布局自然也不能比,可里头用着的东西,倒真有些肖似。
及等到了里头,她一路行来,一路细看,见这花园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台,一应俱全,也有几处或玲珑精巧,或庄重轩阔,引人瞩目的去处。
贾母等人也多有点评称赏,只到了一处临水的楼阁处,才各自入席安坐。赖嬷嬷前来陪坐,笑着说了一回话,吃了席面,众人便散漫开来。
如宝钗只安坐席内,听着贾母等人说话儿。探春一时离不得,又觉无趣,便与赖大的女儿说些闲话,一面也留意贾母王夫人处。
黛玉却已是离席,站在高处瞧着溪泉粼粼,听得小丫头们嬉笑顽闹,回首瞧见紫鹃跟在身后,便道:“我略站一站,散散酒劲儿就回去。难得出来,你也逛逛去,不必跟着了。”
对于这处园子,紫鹃也有些好奇,见黛玉这么说,也就答应下来,有意寻摸寻摸幽静可赏玩的地方,便捡了一条僻静小路。一路走,
一路细看景致,不知不觉她竟走得远了。待回过神来,只听得隐隐有些笑声从右面传来,紫鹃暗想:
今日这赖家设宴,里头自然是女眷,隔着远些就是外头宝玉那些个人。自己倒别走错了路,往那边去了,回头撞见个吃醉了的,闹起来不论怎么着,在这个时代都是自己吃亏。须知道,柳湘莲年轻貌美,都被薛蟠拦路调戏,何况自己。
这么想着,她一面寻声过去,一面留神细听,见着声音清亮婉转,是女孩儿的样子,便也放心了些,从一处大杏树下转了出去。越过假山石,眼见着一处朱红木板桥,她正待踏上去,那边忽冒出个少年面庞。
紫鹃一怔,忙要转身避开,谁知那少年忽得唤住了自己:“这位姐姐,这是哪里?我……”
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忽然传出一个婆子的声音:“你是谁?怎么闯了进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出去!出去!”说着,一只粗大的胳膊横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扭住了人,又要叫喊起来。
紫鹃已是认出了她,忙喝住了:“嚷什么?你们几个守在外头的,倒让人闯进来了,竟不怕罚?这会儿将这位小爷送出去,再搜搜这一带有没旁人要紧,还只管闹将起来!”
这话一说,那婆子也醒过味来,忙忙应了,又央求道:“紫鹃姑娘,可千万不要告诉太太奶奶。我们也……”
“你们领了差事,不出纰漏就好。我平白告诉什么?今儿老太太高兴,我竟还要讨这个没趣儿不成?”紫鹃摆了摆手,见这少年面皮有些红涨,双眼隐隐有些水光,只说口鼻被闷着了,又道:“这还不知是哪家的小爷,也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你松一松劲儿,好好送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