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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想到他提这个,紫鹃倒是一怔,忙问道:“可是谁说了难听的话?”

摇了摇头,瑞哥就将先前自己所想,又并先前说与宝玉那些话,都尽数说来。后者黛玉本提过两句,紫鹃也知道的,现今听到里面的细故,却真的有些愣住了:

这瑞哥儿,年纪小小,想的东西却深。虽说还有些孩子气的天真,可有些地方却真的是直入根本的。虽说这个世道,讲得是儒家的道义,但实际上弱肉强食,利害为先这八个字,那一件事往深里看,都少不了的。

贾府的倾颓,自然也是这样。似贾赦、贾珍、贾琏等贾家的男人,骄奢淫逸,无能腐朽,哪里是能竞争过旁人的?偏偏似贾母的老成,凤姐的能干,探春的精明,乃至于黛玉、湘云这一溜儿的才能,都不能施展开来……

可不就应了瑞哥的想头。

紫鹃一面感慨,一面想要斟酌着言语,将自己一部分看法,合理合情地说出来。谁知瑞哥儿却忽而道:“那紫鹃姐姐一意督促开店肆,置田地,后头又特特多买了好几处宅子,尽心尽力,着意打点,可都是因为这里危机潜藏,竟不是终身之靠?”

“什、么?”紫鹃只觉浑身都一震,原到了喉头的话,都不由得咽了下去,只顾着细细端详瑞哥儿,心里暗暗发虚:这不会也跟自己异样,是个穿越者罢?难道古代的神童什么的,真有那么多,林家选个嗣子那也能撞上?

那里瑞哥儿却是一丝不放,只盯着紫鹃道:“那你为什么不劝一劝阿姊?”

有了这一句,紫鹃才算安下心来,再看瑞哥双目炯炯,只盯着自己,她想了想,也不愿隐瞒什么,叹道:“瑞哥儿,我该如何劝?”

瑞哥一怔,就听得紫鹃又道:“这世间原有许多道理,也有许多不讲道理的事。前者就如你前头说的这些,后者便如你后头说得这件。前面的不必说,你劝宝二爷的那些话,原是极有理的,可要做到,又何其艰难。他都如此,何况琏二爷他们,竟不必提了。后面这一件,姑娘的性情,你也知道的,又何必多问呢?”

瑞哥沉默了半晌,才看向紫鹃:“那依着你看,我们该如何做?”

紫鹃知道,他虽然年幼,却实实在在有说话的分量,比之自己费尽口舌,劝说黛玉的那些更重一些,也能更直接一些。

再有,他至今为止的那些作为,也让紫鹃有些信服,因而,她想了一阵,就真的说出了几句:“自然是做该做的事,藏该藏着的名儿。积攒银钱,置办家业,读书进业等等都要做的,尽管做去,却不要张扬什么,倒是安安静静着才好。”

瑞哥想了半日,才有些明白,当即动了动嘴,究竟还没说什么。

“去吧。”紫鹃却只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瑞哥的肩膀,低声道:“你还小呢,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却不要多想了。不管怎么着,还有姑娘,还有我呢。”

那瑞哥静静坐了一阵,才郑重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说着,他略略理了理衣襟,又取了东西,自然往书房那边过去了。

倒是紫鹃心里还有些淡淡的酸涩,也无心再去看什么书,一时想着平儿说的那些事,一时念着瑞哥儿这一段时日的种种言行,倒真有些怔怔出神起来。

第70章 将及

黛玉眼珠儿微微一凝,想着邢夫人素日秉性,不由抿了抿唇:“虽说老太太抬举,凤姐姐添了脸面光彩的……那不至于此罢。”

紫鹃道:“姑娘且细想,大太太事事都不如人,好容易有个儿媳妇,原说有个臂膀的。偏偏二奶奶是太太的侄女儿,又一心一意帮衬打点,倒将她放在后头了。岂有不恼的?只是里头有老太太宠爱,太太信重,外头还有王家,才没的旁话可说的。

但要说欢喜,却实在说不得的。如今也不过是随常小事,倒也混着罢了。万一后头有什么事出来,可就不好说了呢。”

邢夫人的秉性,黛玉也是深知的。她本就是继室,娘家不得靠,又愚钝,又左性,只将银钱看得真,依仗着奉承贾赦,旁的一概不信不靠的。偏又是这府里的长辈,真个是必要尊重,却实又不能使人尊重的尴尬人。

现今紫鹃这么说,她放心里想了想,确也不好驳回,只得叹一口气,道:“旁人都说你精细周全的,如今越发没了忌讳,倒是什么都说得出了。再这么嘴里不妨头的,往后说顺了,在外头也这样儿,可怎么是好!”

她口里埋怨,实则也认同了紫鹃那一番话。瑞哥儿三人听出里头的意思,更不好多说什么。

屋中气氛微微有些安静下来。

紫鹃不过是先前平儿那一遭话,引得她心生感慨,才多留意了邢夫人——原著中邢夫人绝对是凤姐被休的一大诱因。见这会儿有些说破了脸,她也忙寻了个话头,将这事抹过去:“姑娘放心,我理会的,不过头前去探望平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混想到这些了。过两日二奶奶生日,原是喜事,没得说这些做什么——真个要说,也要说些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