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万没料着,瑞哥竟过去与他说了这些,不觉怔住。待得听完,她默默想了一阵,虽然多有不甚喜欢的地方,可细想来,却是在情在理,原是大有世情之意的。
她不由叹道:“瑞哥的话,你原不用十分放在心上。他早年遭际艰难,打小儿就受磋磨,这心里想着的,自然与你我不同。”
宝玉道:“可他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世情。”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又提了旧日秦钟亡故后的种种事,“鲸兄临终前说得那一句,正是注脚。我能使那些秦家人松手,原也是借了家中的力,又有凤姐姐打发人来帮衬,才算圆满。然而,家里要有什么事,我又该如何?”
黛玉微微怔然,她看着宝玉,只觉他真有些不同了。
那边宝玉已是接着道:“就如先前你说金钏儿的事。太太要撵她走,我只得罢手,一点儿主张都做不得。还不如紫鹃能过去一趟。”
黛玉默然片刻,才问道:“依着你的意思,竟是从此要改过了?”
宝玉看着她,见她面有怔忪之色,自家也不由沉默下来。好半日过去,他才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面而坐,屋中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的竹叶竹枝,被那一阵风吹得摇曳起来,沙沙作响。
那边紫鹃也瞧着这宅子边栽种的竹子,伸手摸了摸,笑着回头与张总管道:“张叔瞧瞧,这几杆子湘妃竹,倒生得好呢。”
张总管笑着道:“这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宅子,小是小了些,却也有些风雅的。”紫鹃点一点头,抬头看了看围墙,见着高而且厚实,心里更满意了三分。
边上的牙行的人也自欢喜,笑着道:“这可是个好地界,离着官衙不远,边上住着的都是殷实人家。屋舍又极规整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儿破处。要不是前一阵这家老爷告老还乡,断不会卖了的。现今这京城里的房价,可都往上走呢。”
这也是紫鹃看重的一点。
毕竟后面乱世起头的时候,总归是靠着衙门近一些,安稳一些的。至如后头,在这在城里,哪儿都未必能得保万全的。
何况这屋子的原主人本系扬州人,一应景致,自然也有些姑苏的风致。黛玉看着这些,想来也会觉得亲切。
有了这几条,这屋舍小些倒不算什么了。
她这里想着,一面又再三打量屋舍布局,慢慢有些拿定了主意。
谁知牙行的人瞧着她迟迟不语,又只瞧着房舍不放,反倒有些心虚起来,因道:
“看来姑娘竟也是行家。是,这里什么都好,屋舍却着实窄小了些,又只得两进,要住一大家子,不免艰难。只是这京城到底不比旁处,这年年月月多少官儿来来去去的,多半都是小家小户带过来。这么大的房子,正合用呢。
要是姑娘家里自住,又是一大家子,小的再不提一个字。可要是拿着做产业,常年租出去的,那可再合用不过的。现今这家主人也急着卖了房舍,价钱又极好的,错过了这一处,后头只怕三两个月过去,也未必有这么好的了。”
紫鹃想了想,就看向张总管:“张叔瞧着怎么样?”
张总管点一点头,道:“价钱不错,屋舍地方也都好的。只离着我们远了些。紫鹃姑娘瞧着使得,买下来倒也罢了。”
见他这么说,紫鹃便点头道:“既如此,这一处便先定下来。我瞧着姑娘必是喜欢的。”
那牙行的听他们这么果断,也欢喜起来,搓着双手道:“既这么着,两位先随我回去,定了买卖文契罢。这宅子好,原也好发卖的,要耽搁着误了事,岂不可惜?”
张总管听了,倒有些迟疑。毕竟,紫鹃也不能常出去走动,今日原是要将几处宅子都看遍的。这会儿一来一往,又要耽误时辰。
牙行的一眼就瞧出来,忙笑道:“您放心,这不耽误事。横竖咱们还要往城东里去,顺路就把这个办了。路上歇一会儿,定个文契画个押,最多也不过一盏茶的光景。”
紫鹃想了想,也点头道:“就这么办罢。横竖下面也就城东那两处宅子了,城外的田宅也在那边,不比先前东一处西一处的麻烦。头前那两处,虽也有好的地方,前面瞧着尽够了,倒也不必再去。”说着,她转头看向张总管:“要是着实迟了,这田地的事,您原都是知道的。要是使得就买了就是,横竖头前都这么过来了。我又不懂这田地的事,不过瞧瞧宅子罢了。”
张总管听着,想了想也点头应了。
牙行的欢喜不尽,忙在前面引路,当下一径过去,先定了文契,次有望城东的两处宅子瞧了瞧。那却又比不得这一处,不过横平竖直,结实稳固罢了。只里头一间,足有三进院落,屋舍也多,倒也是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