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看着,见那一点金黄越飞越高,渐渐没了踪迹,不由抬手轻轻按住衣襟上的金项圈儿,唇角渐渐弯起:真好啊。
而另一边的探春,却全无欢喜,静静独坐在那里,神色冷凝,低声问侍书:“他们真的那么说的?”
侍书低着头,道:“是。”
探春抿了抿唇,眼睫微动,口里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起来:他们既说是老太太、太太的吩咐,又立时拦下了环儿。只怕那些风言风语,不是空穴来风了。可环儿才多大,头前说他一时情急杀了拐子,已是不可思议了。现今又说他做下那等事……如何能让人信得?
家里这么沸沸扬扬的,哪怕他真个没做什么。这传来传去的,只怕也要坐实了。
她思来想去,心里着实不安,好半日过去,也只得打发侍书过去:“你去环儿那里,让他安生读书,不要再走动闯祸。这时日久了,凭是什么事也有个水落石出的。”又将早就预备的果子点心命她带过去:“如今渐渐暑热起来,让他起居留心些,有什么事就打发人告诉我。”
侍书听了,忙答应一声,又唤了两个小丫鬟拿着东西,一径去了贾环的院中,将事说尽了。
谁知贾环却还是往常模样儿,起身站着听完了,才有些暴躁起来,嚷嚷道:“难道三姐姐也不信我,倒听外头那些胡诌?”
见他这样,侍书反倒安心了些,忙道:“哥儿说得什么话,姑娘要真是这样想,又说甚么水落石出?她自然是盼着你好的。”
贾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心里却有些警惕,口里也就有些含糊着应了。
见侍书走了,他才真个阴下脸来。头前他要往大观园里去,被人拦下,那又说着是贾母吩咐的,他就隐隐觉出不对来。现今探春又打发人这么说,什么安生读书,不要出来走动闯祸,又说着水落石出,想来自己在那里做的事,到底有些漏了痕迹。
想到那里,他不觉又想起先前燕姐儿的模样儿,心里一阵发痒,暗暗有些可惜:那么个尤物,偏偏知道的太多,不能留她的性命,要能带回来……
“环哥儿!”一声打破了他的想头,贾环抬头看去,却是钱槐从外头钻了进来,满脸都是殷勤的笑:“我打听出来了。”
贾环忙道:“究竟怎么回事?”
钱槐走到近前,凑过来低声道:“多半是二奶奶使人打听来的。哥儿也知道,这事头前下头的人多有嘴碎嫉妒的,怕是有些话就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去,她就使人打听了。那处巷子里忽然生出这样的案子,岂有不嚼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又有那官府里的,也有些风言风语的……”
他说是嚼舌根,说是风言风语,不敢说得真切,贾环却是一听就明白。自己虽然斩草除根,却做得不隐秘,又是人命大案,最是能引人瞩目的。现今没有实证不假,但也有些旁证,或是有人瞧见了什么,或是官府那里说道了什么,总归自己嫌隙极大,拦着不让进园子,倒还算小事了。
想到这里,贾环不由咬牙,恨恨道:“贱人!”
钱槐也不知这是骂凤姐,还是骂仆役,忙赶着道:“哥儿且忍一忍,总归没凭没证的事。那一箱子我也藏得紧,这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的,谁能奈何得了谁?过不得十天半月的,风头一过,也就没事了的。”
“你知道什么!”贾环沉着脸,却也没有再骂什么,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道:“姨娘那里怎么样了?”
这钱槐原就跟着贾环,现又有这么一案,越发敬服贾环,见他呵斥也半点不恼,反在询问赵姨娘如何时,自觉做对了事,抖索了精神忙道:“哥儿放心,姨娘那里早已打点好了的。虽说也是每日里的功课少不得,旁的吃穿上头一点不缺,还能在那庵堂边上走动走动。”
“好。”贾环却并不十分关切这些,口里漫应了一个字,紧着道:“你寻个空过去,问问姨娘有什么相厚的婆子人家,我这里有用。”
钱槐连声答应了。
贾环这才满意,又笑道:“那一箱子的东西,可都清点了?我原说过的,这事你要办成了,我总分你一成的。”
钱槐也自笑了,这一箱子东西,他连着父母都没提一个字,安生自己享用了。也是为此,他得了银钱,又敬服贾环手段,又有旧年的亲眷主仆一场,自然无有不应的。
这会儿见贾环说起来,他忙说了个数,又欢喜,又有些咬牙:“偏偏又生出这么些事,不然咱们拿着这些银钱,哪里去不得?就是这京城里一等一的销魂乡,也尽去得了!”
絮絮叨叨的,引得贾环心里也有些活络起来,却又看不上所谓销魂乡,因道:“那算什么,不过都是些玩意儿。你要听我的,包你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