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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瑞哥暗想: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这位表兄能有所触动,已是难得的了。想来这也与姐姐有关——自己虽然竭尽所能,从紫鹃,从阿姊,从书册,各个地方寻出了话头,一点一滴筹划,想出了这些话,算得竭尽全力了。可能做到这地步,却也在意料之外。毕竟,自己年幼,多少人以为孩童无知,懒得理会。

由此,他心里也大为快慰,当即起身躬身一礼,低声道:“二哥哥不将我这些话,当做胡话,过耳就忘的,我就欢喜得很了。”

宝玉起不来身,却也忙伸手虚扶了一下:“你说得字字在理,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圣人尚且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何况我一个俗人。你只管放心,我……”他顿了顿,想着瑞哥对黛玉一片真心,着实难得,不由又微微露出一点笑:“我总不会辜负了的。”

他说得这一句,目光灼灼,又似有些旁的言语,没有彻底说出。

但瑞哥与他目光一对,就有些领悟过来:这话,怕不是说与自己的。那是,说与姐姐的?

心里有些怪异,但瑞哥抿了抿唇角,究竟没说什么,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而去了。他过来说了半日的话,再不回去,只怕黛玉就要着人来寻了。

待他一走,宝玉原本挺直的背脊一软,手掌搭在丝被上,轻轻摩挲着上面流云百福的花纹,心里满是今日所听所闻。

贾环十有八九确定了的暴虐,黛玉无奈诉诸传言的忧虑,贾母并王夫人两厢难为的艰难,瑞哥剖心相对的诚心,在他心里如同潮涌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却迟迟过不去,反而相互纠缠,越加难解难分。

他一时恼怒,一时伤感,一时酸涩,一时感佩,种种情绪汇合在一处,竟是一腔滋味满载心口,说不得道不明起来。因着如此,后晌休说晚饭,就是连着茶汤,他都无心理会,只摆手都不愿意用,独个静静靠在床头,闭目想着这里头的种种。

袭人看在眼里,先时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后头看来,却越来越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大对头,便温声软语,悄然问起这里头的缘故。

然而,宝玉一心想着这些事,哪里还有旁心理会,不过是随口敷衍,究竟说了什么,连着他自己也不晓得的。袭人再三喊了,又推着他肩膀,询问里头的缘故:“瑞哥儿年纪小呢,就是说了什么不妨头的话,你也不该存在心里。再有,这些口角小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又或者,哥儿今日过来,还有什么事来求的?要是有,你能开解的就与他开解了。”

“我开解他?竟是他开解我罢了。”宝玉摇了摇头,看着袭人满面疑惑,又想起这里头的事她本也知道,便想了想,抽出里头一段来问她:“只是,环儿的事,究竟如何了?”

这话一出,袭人惊得面色微变,忙问道:“二爷说得什么,什么环哥儿的事?”

宝玉看她一眼,淡淡道:“这屋子里,你原是头一个晓得的,怎么还来问我?要不是瑞哥今日说到了,只怕满府上下都知道了,独我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说到最后,他已是有些恼怒起来。

“我原也不想瞒你的。”袭人一面有些埋怨瑞哥戳破这事,一面又有些疑惑他从何听来,却又紧着与宝玉道:“只你被打了一场,天又渐渐热起来,要是说了,你一时被吓着,或是心里存了事,不能发作出来,那可怎么是好?非但我,老太太并太太,也是一样的意思,再三嘱咐了我的。”

宝玉见这话与瑞哥所说一一对得着,越发信了真,又想着先前自己所虑,也不能单听一人,便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袭人见他已是知道,且神色举动一如往常,并没有被惊吓着什么,想了想还是依着他的话,将自己所知说了一回。这起头儿的那一个人,自然是秦钟的遗孀,现带着遗腹子的陈芸。

见着与瑞哥所说一一映照,宝玉又问及贾母等处,也是大致相合,他不由又沉默下来。那边袭人却还说些闲话,先前瞒着宝玉,有些话不好多说,现今既是说破了的事,幸而宝玉也都好好的,她便将这些日子受的那些焦灼不安,连着事情俱都说明了。

那宝玉静静听完,才道:“那芸大奶奶,可都好?”

“好着呢。”袭人忙将后头宋妈过去说话,询问安置等事,又重头细说一回。宝玉默默点头,心里却忽得想起旧日为秦钟请医延药,为其子博财产博名头,着实安置了,他自家还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倒有那么些能干了。

既想着陈芸,不免又将及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