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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进去坐下,吃了半盏,见黛玉不在,便问:“林姐姐哪儿去了?”

“喏。”紫鹃往宝玉屋子的方向努努嘴,又道:“方才拌了两句嘴。”湘云听说,倒觉有趣,只将心底余下一点恼意尽数消去:“我说着他可恼,果真林姐姐也恼了。我那一句原不过是顽话罢了,偏他存心搅扰,倒似我们两个怎么似的。”

想了一阵,又问紫鹃两人说着什么。

那边黛玉已是从外头回来,见湘云也在,便拉着她瞧手里的偈语与曲子:“你瞧瞧,他做得什么?”湘云凑过去细读一回,一时好笑,又有些好气,因道:“听了宝姐姐那一支《寄生草》,他倒认真做了这个来。什么大事,不过两句顽话罢了!”

黛玉道:“可不是,这说是说,顽是顽,哪儿竟生出这么个想头来。明儿与宝姐姐瞧一瞧,总归使他收了那个念头才好!”

一时说着,她又将昨儿瞧见《南华经》批注一件说来,湘云听了一回,不免更将头前的事抛在脑后。待得翌日与宝钗细看,又寻宝玉诘问,倒也不必细说,只将此事过去,四人又和好如初。

只湘云在这住了数日,终究辞了家去。

紫鹃心中早已度量着一件事,见她去了,屋中又如旧日那般,并无旁人,便寻了个空档,将先前翠缕那里所知,尽数说与黛玉。

黛玉听得湘云处境,也是吃了一惊,因道:“竟有这样的事?”说着,她自家思虑一回,想着近日湘云穿戴之物,果然多是她自己的针线,不由皱眉叹道:“我原说她虽也没了父母,到底有叔伯堂亲,自有一家一族,不比我寄居舅家,到底能畅快些。现今看来,倒是我想岔了。那孤寡两字,凭怎么三亲六戚,锦衣玉食,也是磨不过的。”

第26章 意切

正值伤感,那边宝玉又寻了过来,笑着道:“林妹妹,大姐姐差人送了个灯谜儿来,命我们来猜。你快随我过去,也瞧瞧是什么。”

话音落地,他走到近前来,见黛玉眉锁愁云,眼含哀色,忙收了笑容,连声询问缘故。

黛玉想了半晌,到底将湘云苦做针线一事道来,又叹道:“常日里再瞧不出来一点儿,偏我们也做不得什么。”宝玉气得面色微青,霍然起身,握拳道:“我回老太太去,将云妹妹接过来住!”

一语道出,不等黛玉言语,他自己也回过神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必是不许,就是云妹妹,她也必是不肯的。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何不是。”黛玉也是愁着这个,因道:“那是正经的叔伯婶娘,没得我们越俎代庖的。况且,这事她不肯说来,也是有自己的体面在。我们若说破了,又做不得什么,不过平白使她难过。”

说着,两人都沉默下来。

紫鹃从旁听了一阵,见这么着,悄悄道:“二爷,姑娘旁的做不得,常日里提醒老太太两句,多接云姑娘来住两日,也是好的。”

这话一说,宝玉先拍手道好:“这话不错,还是你心里细。”黛玉却摇头道:“这法子我也虑到了,只算了算,至多也就一月三五日罢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事紫鹃早有打算的,预备从中推一把,忙接口道:“话虽如此,云姑娘能多开心两日也是好的。再说真个要解了这事,必得那府里多些进项。休说二爷并姑娘虽富贵,在这深宅大院里的,事事都有人瞧着,哪里能听凭做了去。便没了这一条,又如何能有那一处进项相送的?”

“你这丫头,越发胡说,哪里就说到这上面。纵然我们真个有,也情愿相送的,那边岂有觍颜收了的。这侯门的门楣脸面,还有几分?”黛玉轻啐一口,道:“再有一件,他们虑着进的少出的多,使女眷做针线填补,勤俭持家原就在理上的。旁人纵然知道了,也笑话不得什么。”

宝玉不由叹道:“那府里虽也有同辈的女孩儿,年岁却都极小。太太奶奶们又有家务,也只合云妹妹一个女孩儿多做些儿。常日里伏在那里做针线,诗书也不能多读,园子也不得多瞧,好好要娇养的女孩儿,忽这么着,哪里只是辛苦两字就能罢了。”

“二爷说得是,姑娘说得也在理。”紫鹃口里这么说着,却并不理宝玉的感慨。依着凤姐的话,他并不是管家理事的货,只引着黛玉的话,细细道:“可手里有,总强似手里无。若是能有些空余,做事儿自然也从容些。云姑娘是一件,前头小秦相公那里,也是一般的理儿。况且姑娘外头又有两位总管,这两月也买了两处店铺,打点出一家来做些营生。总管那里有些事可做,二来也多一条路子,岂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