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道:“这可不能了。”
宝玉却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也只得与他梳篦,编发,又说着缀在发辫里的珍珠的闲话。黛玉瞧着,倒也不着恼,只先前手上略沾了一点脂粉,取了水来盥洗,一面也随口言语。
正说着,袭人走了进来,瞧着这光景,略说两句话,便要回去梳洗。紫鹃想了想,还是吩咐雪雁她们两句,便与袭人一道出去。
袭人道:“你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你是知道的,我们姑娘如今早起午后的,便要用一点汤水。现今云姑娘来了,也不知道厨房怎么样,少不得我过去瞧一瞧。”紫鹃笑着回了一句,又细看她的神色,因道:“二爷早起过来,我心里想着,你必是要恼的。”
袭人叹道:“他这么没个白天黑夜的闹,凭人怎么劝都不听的,我哪里是恼,只恨自己没法子罢。”
紫鹃本就是有心交好,也着实想过这问题,这时便道:“那是他的秉性,俗语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能轻易改了的,断不会养出那性情来。便譬如我们姑娘,素日里心细,思虑也重,一些个事我们不觉得怎么样,她心里却又不同。我们每每劝她想开些,又哪里中用。”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瞧着袭人似有所想,就又添了两句:“你也莫要恼了,十分规劝不得,退个三五步,能有一二分改了的,就是好的。这日久年深的,说不得慢慢就过去了。要想着立时改了,那必是不能的。这样的事,老太太、太太并老爷都不能,咱们又能如何?尽心尽力罢了,旁的也只能瞧着老天爷了。”
听得这话,袭人细想了想,却也在理,因道:“你说得很是,倒是我急躁了。便譬如他那爱红的毛病,如今便比头前好了些,可见慢慢着来,原也不迟的。”紫鹃笑道:“这可是关心则乱了。你也是,前儿才病了一场,只还满心扑在他身上,这大冷的天,巴巴地过来,也不知自己将养着些。”
说着,前面已是到了小厨房,两人便分开来,袭人自回屋中,紫鹃则瞧了瞧预备的细粥甜汤,瞧着都好,吩咐着预备了三份,才又回去。
那边黛玉三人正顽笑打闹着,一时嘲笑,一时打趣,十分热闹。她瞧了两眼,就坐到翠缕身侧,笑道:“好热闹着。”翠缕倒了一盏热茶,推到她手边:“有个宝二爷,又有我们姑娘,就是一句话,都能翻出十个花样儿来。又有你们林姑娘,虽然好静,嘴里却也来的。他们凑到了一起,还能不热闹。”
紫鹃也笑了,又觉得身上暖起来了,便将外头的袄儿解了,搁到一边的架子上。翠缕便道:“自从跟了林姑娘,你越发仔细起来。虽说一冷一热夹着不好,哪里就这么讲究,必要等一阵子才解了,也不怕热得慌。”
“人在一处,自然有在一处的模样儿。”紫鹃往黛玉处又瞧了两眼,见她们正翻书说着什么,便走回来笑道:“就似你,自从跟了云姑娘,凡事也不留意。分明针线越发好了,穿戴时却不留心。”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翠缕裙子:“回回都还是素面的,往年可不是这样儿的。”
翠缕一听,赶忙拉住了她,往湘云处瞧了两眼,又左右看了看,见着雪雁等或与黛玉她们倒茶,或与她们凑趣,都没留心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轻轻吁了一声。
见她这么个模样,紫鹃忙止住话头,也不问怎么了,另寻了个由头闲话。后头厨房送了汤羹来,两人又起身服侍。一应事罢了,翠缕才瞅着没人,才将事说与紫鹃:“你不知道,现今我们那府里不用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自个儿动手的,连姑娘带我们,每每做到三更的。”
说着说着,她眼圈儿也红了,又叹道:“我们倒还罢了,原就是服侍人的,说来也该做那些个的。我们姑娘哪里经过这个的,又没个心疼的,再是累着,也只得做了。那边太太奶奶的又要体面,针线又要好的,或有旁人托了点过来,她们知道了,还不喜欢呢。也只有老太太接了她来,才能松快松快。”
紫鹃之前也想到了这个,可现今听得真切,心里也是酸软,因道:“我说你慌着什么,原是这样儿。放心,我既是知道了,往后自然留心。”
一时回去,再不提什么,只还是原来模样儿。
那边湘云半点不知,正与黛玉说着过两日宝钗生日,预备什么祝贺的东西。黛玉笑道:“只取你近来所长的,挑一件也就罢了。我瞧着,前儿你做的诗就很好。”
湘云却有些踟蹰,因道:“往年倒还罢了,这是及笄的正经生日,总要郑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