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听出内里伤感,想起如海在世时的种种。那会儿他虽是过继的,却极得关心照料,就是先前他生父在世时,也比不得一半。他如此,阿姊自然更甚,有这样的心境也是常情。
可见人心所思,都是从一身经历出来。想来二哥哥不喜读书,也是有自己的缘故。
想到这里,瑞哥便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我明白了。”
黛玉笑一笑,又觉得有些口干,抬头见紫鹃正坐在那里,便唤她倒茶来。谁知唤了好几声,她还只是出神,倒是外头的春纤听到声儿,走了进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把你紫鹃姐姐推一推,也不知想着甚么,混似去了三魂六魄,怎么叫也没个声儿。”黛玉嗔怪一句,又叫倒茶来。紫鹃原听得黛玉言语,已是往深处想去,不知不觉有些迷瞪了,这时被推醒过来,也微微红了脸,忙又沏茶端过去。
春纤也吃吃笑了一回,又回黛玉:“姑娘,云姑娘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呢。”
“云儿来了。”黛玉听说,立时起身要去,且还拉着瑞哥:“也与你云姐姐道个好儿。”瑞哥点点头,吩咐将书送回去,就与黛玉一道往贾母屋中去。
那边湘云正坐在贾母身边,拿着茶吃,见她来了,忙起身笑道:“林姐姐来了。”又瞧着瑞哥,招招手:“瑞哥过来。”
两人走过去,且与贾母略行了一礼,又被拉到身边坐下。湘云探身伸手,捏了捏瑞哥的脸,笑道:“我来了几回,总不见他顽,听说都在读书着。这会儿一瞧,果然板板正正的,是个进益了的模样儿。”
“他是个好静的,自然跟宝玉不同。”贾母笑着打量瑞哥两眼,又嘱咐道:“只是身子也要紧,白日黑夜的用功,也不是好玩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黛玉笑着应了一声,又问湘云近日饮食温寒。
那湘云却是个爱说爱笑的,巴不得一声,就将今日的一些个听的做的事倒出。或这样,或那样,叽叽呱呱说个不住。贾母素爱热闹,又喜欢女孩儿伶俐,自是笑着听,偶尔点评两句。又有黛玉,也是个能说会道爱打趣的,倘或有两句,更能凑趣。
因此,不过一会儿,满屋子里便都是说笑声了。
正在这时,宝玉并宝钗两人也走了过来,笑着道:“老太太这里好热闹。”那边湘云忙问好厮见,黛玉见着他们两人过来,却收了笑,因问道:“在哪里的?”
“在宝姐姐家里的。”宝玉应了一声,又紧着黛玉坐下。
黛玉便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不然早飞过来了。”
宝玉听了,见宝钗坐到一边去,正与湘云说话,便也道:“不过偶尔过去一趟,也与宝姐姐解个闷,何必说这话。”黛玉不假多想,心里便越发动了气,因道:“好没意思的话,你去不去的,与我什么相干。”说着,她就拉着瑞哥,赌气走了。
瑞哥瞧瞧黛玉,又看看宝玉,心里疑惑,出来的时候便拉住紫鹃,说了那边的事,又道:“姐姐为何生气?”
“哥儿不用着急,旧日姑娘与宝二爷,一时恼一时好的,你原也见过的。”紫鹃想了想,就记起这一段,便笑着安抚瑞哥:“这原是他们的相处之道。过会儿吃饭的时候,必就好了的。”
这样安抚住了,将瑞哥送回去,紫鹃转过来到了屋中,见宝钗正推着宝玉出去,她忙避开让了让,见他们去了,忙揭开帘帐进去,果见黛玉正坐在那里,闷闷着向着窗户流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紫鹃先问了一句,见黛玉不言语,又道:“方才瑞哥也与我说了。依着我看,姑娘也太浮躁了些。”
黛玉方看一眼她,声音微微沙哑:“我怎么浮躁了?”
紫鹃笑着走过来,指了指她随身戴着的香囊,因笑道:“旧日那香袋儿,是不是一件?今日不过两句话,姑娘一时恼了,那边云姑娘才来,瞧着也没个意思。”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道:“细说来,我倒觉得,姑娘瞧宝姑娘,与旁个不同呢。今儿要是三姑娘她们,或是云姑娘,怕是半点气恼也无。”
“你这话,好没意思。”黛玉双眉微蹙,泪光莹莹,越发添了三分气恼道:“我难道想着宝玉疏远她?那我成个什么人?我自是为着我自个儿的心。”
正说着,那边宝玉又回来了,当头听见这两句,不由怔了片刻,又忙忙过来,瞧着黛玉泪光盈盈,娇怯怯倚在榻上,赶着妹妹长妹妹短地劝说起来。
黛玉却咬着唇不理会,只扭过身去。宝玉见了,忙与紫鹃使了个眼色,命她出去,自己则百般回转。紫鹃心里有些无力,只得出去,却还立在帐幔边听着,虽不能十分听见,却也隐隐听到了些,不外乎你的心,我的心之类话,不过三四句,两人便自缓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