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之死,不论是否强迫,是否长期,但有贾珍那么个禽兽在,她终究是躲不开一死的。而林如海,哪怕说着或能卸下差事,请医延药,终究有寿数已定四个字。再有,现在又能有多好的大夫?终究也是躲不开死期的。
正想着,就有丫鬟过来寻她,却是黛玉醒了,且又有三春过来说话。
紫鹃听了,忙收拾了心绪,重回到屋中。
不想才进来,她就听到黛玉提及东府贾敬寿辰一事,询问往年是如何区处。探春笑道:“大老爷原不回来的,一时过去,也就吃酒罢了。那边又有京中各处世交人家送寿礼,又有一家子爷们上门拜寿,很是忙乱。我们便不大过去,这好有三四年了罢。”
迎春点头道:“这几年确是没有过去。”
“很该不去的。”惜春年岁虽小,说得话却清凌凌如同霜雪一般:“去了也是污糟。”
这两句话说得简断,黛玉秀眉微扬,心里暗暗有些纳闷,但看着迎春探春都无有言语,便将疑惑也压下不提,因道:“这两日我胸口闷闷的,正不想动弹,既如此,倒也省了一桩事。”
探春听了,便问了两句有恙与否的话,又劝静养两日:“如今既入了秋,时令转变,更要仔细些。横竖如今也无事,宁可修养两日。”
由此三两句过去,几人便说到旁事上,再不提贾敬过寿这事。
但等着人都散去,黛玉不免将心内疑惑道出,且问紫鹃:“四妹妹原是东府那边的,又是大老爷的女儿,怎么我瞧着那样子,竟有些不像。”
第8章 着眼
紫鹃心想东府的龌龊,惜春大约也有耳闻,毕竟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哪个又不是那边的人?她又性情孤介,有那么个反应也是常情。但这些话也不合说与黛玉,她便又寻出些别的由头解释道:“四姑娘出生,才半年大太太就过世了,后头大老爷又出了家,打小养在老太太跟前,与那边少了走动,不免生疏了些。”
听是如此,黛玉虽不能十分体味,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原是至亲,却生疏了,倒也可惜。”
“这也是个人的缘法了,旁人竟不好多说的。”紫鹃瞧着黛玉鬓角发丝微微有些散了,想是迎春她们过来,黛玉起身时有些匆忙,便取来篦子,与她抿了抿头发。
黛玉偏头与她梳理,口里叹道:“往日还不觉得,现下想一想,素日里确是不曾听四妹妹提东府的事,大约也有些我们不知的缘故。往后在她跟前,竟还是少提两句才是。”
话虽如此,她心里仍旧有些闷闷的,一时想着:四妹妹父兄近在身侧,却生疏至此。我与爹爹,虽是两厢牵挂,偏是一南一北远隔千里。这世间事,果真是不如意者常□□。
念着这些个事,她面上不免显出些郁郁之色。
紫鹃回头一看,立时寻了个由头打岔儿:“方才我出去散散,正碰见鸳鸯姐姐,便与她一道说些闲话。旁的也还罢了,听说东府小蓉大奶奶病了,说着不是急症,却似乎有些不大好呢。”
黛玉虽是初来,也只见过秦可卿两回,然则她那么个容貌性情,着实使人怜爱,自然记得分明。如今听说她病了,不由放下杂念,且问缘故。
“好似是尤大奶奶说与老太太、太太的,想讨个好大夫来。偏那么些大夫过去,有说是这个病,有说是那个病,有说不妨碍的,又有说怕熬不过年去的。”紫鹃想着后头鸳鸯说的那些话,又瞧着黛玉有些听住了,心下念头转动,口里慢慢着道:“纷纷杂杂的没个定论。后头几个大夫要斟酌方子,也是看人脸色行事的,吃了两日竟也不中用。”
“唉,我只说姑苏那里如此,没想着京都之地,也是一般。”黛玉眉尖微微一颤,眼圈儿有些发红,却是触动旧情,想到了昔年母亲亡故的事:“当初娘亲病重,何尝不是延请百医,后头还是……”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光点点,呜咽起来,哪里还说的下去。
紫鹃忙取了帕子与她拭泪,一面劝慰,一面又细细思量,见着她略略好些了,才说了两句话:“素日的大夫,也就用在小病上,忽得遇上大症候,哪能立时寻出好大夫来!这原该早做准备才好。”
“哪有那么容易。”黛玉哭了一场,人便有些绵软,慢慢着道:“这大夫虽只两字,却是各有所长的。便譬如宫内的太医院,也分门别类的,自有大方脉、小方脉、外科、眼科、口齿几处,内里还有些小类。又有长于针灸的,善于诊脉的,也是不一而足。你瞧瞧,这要不对症,或是恰碰到了短处,再是个好大夫,又有何用?何况还有许多庸医,越发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