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忙应了一句是,又笑道:“我瞧着姑娘这两日饮食懒进,便问了雪雁,这才琢磨明白的。想来姑娘觉得这等小事,又是新客,不好张口的。但依着我的傻想头,老太太素日最是挂心姑娘,若是为着这一点子小事竟坏了身子,岂不可惜。旁的却都极好的……”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做出犹豫的样子,却不等贾母询问,又添了两句:“只是我瞧着姑娘,很是想念姑老爷,桌案上的匣子里,专放姑老爷的书信,时时瞧两眼的。”
这倒也是人情,但这天南地北的路途迢迢,书信毕竟有些烦难。贾母想了想,便道:“如今大江南北,书信往来倒也比先时容易些。只是要托驿站之流,总有遗落的,还是得使人往来。乘船来回,总也要一二月,幸而现今官船方便,家中也有采买,又有管束南边宅院田地的事,每月里打发两个小厮,送个家书之类,倒也不难——他们父女分离,书信报个平安,竟也罢了。这事你不必管,我心里有数了。”
得了这么两通话,鹦哥心内欢喜非常:黛玉最能依仗的,贾母且在林如海之后。如能父女常有书信往来,不说有个寄托更能使黛玉心里畅快些,沟通消息这一件就很重要。比如林如海病重这一件事,要是早些发觉,或使他辞官修养,或择京中名医过去诊治,哪怕黛玉回去多住一阵,也都能有更多的选择。
心里念着这些个事,她双目晶亮,两颊喜色更胜。贾母并鸳鸯看在眼里,倒觉有趣,鸳鸯更嗔道:“你这小蹄子,原是这屋子里的,早前怎么没这么个心肠?只憨吃憨玩,一味做了吩咐的事便罢。如今与了林姑娘,倒活络起来,这一心一意的,竟似袭人一般了。”
鹦哥只嘻嘻笑着讨饶:“老太太原是老寿星,凡百事情,一句话便能了结,哪有什么犯难事。况且,鸳鸯姐姐比我强十倍,原也用不着我的。”
如此说笑一回,外头自鸣钟便敲了十下,又有丫鬟报信,道是邢夫人、王夫人来了,鹦哥忙告退而去。
回到碧纱橱中,却见黛玉正歪着头解九连环,边上有个宝玉,正指手画脚的。只多了他一个,屋中便添了十分的热闹,又有袭人等正在旁与雪雁说着闲话,见她回来,便起身让座儿。
鹦哥忙摆了摆手,笑道:“姐姐只管坐,我坐这儿就好。”说着,她寻了张圆凳坐下,偏头看向黛玉,见她也正凝神望过来,便笑着点一点头。
黛玉手指一顿,边上宝玉便发觉了,扭头看向鹦哥,笑道:“鹦哥回来了,方才去哪儿了?”鹦哥抿着嘴一笑:“原是寻鸳鸯姐姐说一件事,没想着老太太有话吩咐,就耽搁了一会儿。”
“怪道我过来半日,竟没见着你。”袭人提壶倒了一杯茶,推与鹦哥:“老太太那里火盆多,又有吩咐,只怕也说了半晌话,嘴边儿都起皮了。”
鹦哥谢了一声,举杯将茶汤一饮而尽,才觉舒畅些。
宝玉见是琐碎小事,也不再留心,又催着解九连环最后一个。
黛玉便横了他一眼,嗔道:“这原是慢慢想来,才有趣儿的。偏你坐不住,解了一个便催着下一个。”
宝玉见她有些着恼,忙做低伏小,甜言蜜语讨好起来。鹦哥在旁听着,只觉有些噎得慌:这两个现在才八九岁,换成现代,那才一二年级哪,想来也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才两日,就这样亲密……
那劳什子的木石前盟,简直是一见钟情的加强版。的加强版。
第4章 青梅
更可怕的是后面还紧跟着青梅竹马。
鹦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其实,黛玉的人生,若无有贾宝玉,依着癞头和尚的说头,那是能‘方可平安了此一世’。如今既是遇见,那便是命中注定,想要拆散并有个好结局,那是千难万难。然而,宝玉的担当能为,却又要打个问号。
幸而,她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考量。
心内想着这些个事,边上袭人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问道:“怎么了?”袭人打量她两眼,反道:“这两日总见着你神思恍惚的,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自在?”
鹦哥一怔,立时收起心思,笑道:“没妨碍,不过这两日胸口有些发闷,人就有些懒懒的。过两日还不成,我再吃点子药丸罢了。”
袭人见她面色尚好,倒不似什么大症候,又想近来越发冷了,说不得是时气的缘故,便嘱咐道:“你前儿才好全了,身子也比不的先时健旺,现今又冷,这出入走动地也要留意冷暖。不要图省事儿,只说去去就回,就不管不顾了。”
鹦哥笑着应了,就见一个小丫鬟过来,道是老太太那边要摆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