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文湙前脚一踏进御书房,皇帝便问道:“岑爱卿,直隶那边的战船,如今成果如何。”
这批战船,从图纸到选材,最后到下水,都是文湙一手操办,此时被突然问到倒也不慌:“这批船从去年便已经开始下水,到今年二月,已经可以正常用于士兵们的演练对战,若是此时用以补充东南水军军备,绝无问题。工部已与前年便开始准备水军一应装备,随时可装船待命。”
内阁诸人此时闻言也满意点头:“多亏陛下高瞻远瞩,使朝廷各部早有准备,即使茜香此时立刻来攻,我们也不至于无应对之策了。”
皇帝问道:“若是此时便要你南下,你需多久时间准备。”
“回陛下,一月足矣。”军队出动不像是各人出门远行,就算东西都备好了,也要清点造册,装运。还要清点人数,行军路线,沿途补给都要一一准备妥当,五万人上路,一个月已经算是快的了。
只是文湙这回答虽说不过分,但仍然惊呆了内阁诸人。万尚书身为首辅,自当首先出列:“陛下这意思,是
让安定侯率军出征了?”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这样大的事儿,你们也不与我们通个气儿,就这样贸然决定了?我们几个老头子虽然不中用了,但你们也不能当没看到吧。
皇帝却道:“岑爱卿下去准备吧。”显然是不想当着文湙的面儿讨论这个问题,而文湙自然也不像听这群人如何讨论他乳臭未干难当大任的事儿了,行完礼便告退了。
万尚书道:“安定侯固然曾出奇谋打退过鞑靼,但谁也说不清是不是侥幸。况且,纵使老臣不通兵事,但也知道水陆战事是不一样的,东南也不是没有擅水战的大将,如何偏要用他?”
“擅水战的?南安王吗?”内阁诸人皆是一哽,十几年前通州兵祸,仍旧历历在目,这时候再派南安王主战,不说民心不稳,便是他们心下也不大安稳啊。
皇帝接着道:“何况朕只是派他押运补给过去,至于战事调配,那里还有沈东珠呢,他不过是从旁辅助,这小子虽年轻,但素有急智,说不定能派上点儿用场呢。”
这倒是,即使岑文湙少不更事,容易冲动行事,起码还有个稳重的沈东珠压着。这二人相辅相成,估计正合适。
于是其余人便都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万尚书可没这么好打发,让一个超品侯爵辅佐一个三等伯,这到时候谁听谁的?这不是乱了套嘛!
待其他人退下之后,他才问道:“陛下,安定侯与茜香的仇怨想必您是知道的,为何这时候还将如此大任至于他身上?我们的将士是用来保家卫国的,而不是拿来泄私怨的。”
说到底,他还是不大放心。
“泄私怨?什么是私怨?难道当年通州一役,死的不是朕的子民?这不是私怨,这是国耻!”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抬手拦住了他:“朕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所谓保家卫国,不是说就让战士们守在自己的国界线上,等别人打来了,再将敌人打回去,不然唐太宗三征高丽是为何呢?明知道茜香狼子野心,早已磨利了爪子准备挠过来,我们却只顾傻傻等在原地,难道最后受伤的不是我们的子民?战火,不一定非要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点燃。”
第91章 牵绊
由文湙带兵往福州,是一早就与皇帝商量好了的,当然,这不是讲条件得来的,文湙也没这个胆子真敢去与皇帝讲条件。他之所以能说服皇帝,不过是因为他俩恰好意见统一,都不愿意将天时地利交给别人来决定罢了。更何况文湙又比常人多了十几年的苦心孤诣,手上多了些旁人所没有的倚仗。
如今茜香在安分了十几年之后,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虽说今年他们依然派遣使臣送来了朝贡,但那两车毫无诚意的次等珍珠所饱含的快要溢出来的敷衍,与其说是贡品,倒不如说是挑衅来得更准确。
更何况东南屡屡传回消息,说近来多有海寇在沿海一带出没,甚至渔民出海,也多有失踪,其中原因不言而喻。沈东珠也多次谴人往茜香查问,但他一个老实人,人家糊弄他,他便只有气死自个儿的份儿了。
所以说,皇帝让文湙去,说不好是打着将对方气回来的算盘呢。
总之,皇帝成功说服了内阁,既然内阁诸人都没了意见,朝臣们就更不会多话。毕竟还没正式宣战,在很多人眼里,战争还远着,此次不过是押运水军军械,虽说还另有五万后备水军跟着一道南下,但安定侯本人也是有战功的,由他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而对于文湙本人来说,这无异于将他暗绷多年的心弦再一次拉紧。他记得父亲那张因生活奔波而早早沧桑的脸沾上鲜血是什么样子,他也记得徐将军自刎的那个下午,夕阳红得似血。他甚至记得他去领父亲遗体的那天,带路的年轻士兵带着哭腔说的那声“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