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是,贾母向来不曾掩饰心里的那点想法,王熙凤时时拿这个打趣他们两个,时日久了,竟也觉得这事儿是应当了。
可黛玉一天天长大,又请了先生,跟着嬷嬷学了规矩,她又素来聪明,往日的那些“应当”也渐渐显露出不妥来。外祖母虽说向来疼她,可这点子疼爱在贾宝玉面前便变得一文不值。就拿上次林家被围一事来说,贾家就连派个人来问一声都不曾,可不就是怕连累了贾家,带累了贾宝玉。
再有贾宝玉,他虽小意,却不是唯独对着她一人。今日宝姐姐,明儿又是史大妹妹,房里袭人、麝月、晴雯一大堆丫头环绕着,也从没个忌讳。往日黛玉也曾因此使过几回性子,可他丝毫未改不说,如今对着能做她的主的哥哥,竟也不曾收敛半分。他是凭得什么认为我林家女儿终身由他贾家人说的算,完全不必顾虑她长兄的想法。他又是凭什么觉得他贾宝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定下她。
今时不同往日,荣国府在安定侯府面前,还没有高贵到这个地步。
黛玉出身书香,自小由父亲精心教养,虽不认同贾宝玉那一套禄蠹言论,但考虑到人各有志,也从不曾说过他什么。她又性子洒脱,从不计较他无功名爵位,也可以不计较他性子软弱,但她却不可以容忍他来看轻她,更不能容忍他再借着她来轻贱她的家人。
今日对着贾宝玉说的这些话本就逾矩,又看他仍旧不知所然的样子,再也没有心思去与他计较,便也不再看他,带着人就这样走了。
可谁知,她正与贾母用着午膳呢,就见袭人跑过来说,贾宝玉不好了。
黛玉随着贾母到了贾宝玉房里时,太医还没过来,只贾宝玉呆呆得坐在床上,不言不语,竟似没了魂魄一般。
王夫人扑上来就拉着黛玉问道:“大姑娘,我的宝玉与你有何仇怨,竟引得你这样害他。不说你在我家这五六年的情分,你就看在你外祖母的面上,也不该这样作践他啊。你有什么仇怨,只管冲着二舅母来,我可怜的宝玉,他才多大,这要
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贾母也上前与贾宝玉说话,只是仍旧不得回应。黛玉也叫王夫人拉在宝玉跟前,看他双目无神,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贾母也一脸急色问到:“玉儿,你到底是与宝玉说了些什么才弄得他如今这副模样?好孩子,你先告诉了我们,才好对症啊。”
竟是已经认定贾宝玉这副模样都是黛玉的过错,黛玉一时又急又气,道:“我并不曾说过些什么,只是劝他读书上进罢了。”
“若只是这样,宝玉怎会如此?”王夫人闻言一口否决,道:“这些话往日也不是没人劝过,怎么你来劝他就这样了。算是二舅母求你了,改明儿我去庙里给你立长生牌位,你快说了实话来吧。”
立春几个丫鬟也忙说自家姑娘真的也只说了这个,怎奈贾家人不依。惊蛰看着无法,立刻从后头溜出去找人来,想着即使找不到主子,找戴嬷嬷来也是好的。
可谁知还没出院子,便迎面碰到自家大爷,立刻迎上前去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文湙听完后,脸都青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合起伙儿来欺负个小姑娘,还要脸不要了?”
一点儿声音没收着,贾母院里的丫鬟全听了个清楚。
等文湙走到贾宝玉屋子外头,就听一个姑娘柔声道:“林妹妹,也不是我说你,你素日又不是不知道宝兄弟向来是个什么性子,说话也不知道顾忌着点子,如今弄得他这样,谁心里好受呢。”
“我妹妹自是不如薛大姑娘博学多才,连外男是个什么性子也都一清二楚。”文湙一边大步迈向里间,一边面上冷凝道:“但这件事里头,好似没有一个事主是姓薛的,薛姑娘就算要展示一番自己的温柔贤惠,好不好等我们两家人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呢?”
说完也不顾薛宝钗忽红忽白的脸色,板着脸对黛玉道:“你也是胡闹,他们贾家子孙读书不读书的,与你何干,要你多说这许多话,可是有人给你束脩?就算你们旧时要好,人家的孩子自有他们自己来教。你现下还小倒还没什么,再过几年长大了,还是这样将手伸到别人家里去,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你没家教。”
这摆明了指桑骂槐的话,气的王夫人顿时尖声叫到:“你说谁没家教?”
“二太太这是做什么?我教妹妹呢。怎么?你也将手指头伸到别家孩子头上了?诶呦,看我这该打嘴的,实在也看不出来您还是这样的人啊!”
黛玉适才险些被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逼问到地上去了,如今哥哥一来,竟是浑身一轻。看着文湙一脸惊讶地挤兑人,黛玉险些被逗笑了,还好这场合不太对,及时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