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喝这剑南烧春,花无缺已经做好嘴巴喉咙都被灼一道的准备,没想到下肚却很合花无缺的口味。虽然它也有些四川白酒特有的浓郁,萦绕在嘴里的更多是一股绵甜。
花无缺转头对小鱼儿笑道:“好酒。”
小鱼儿此时仰着头,拿着那坛子往嘴里灌得正起劲,丝毫没顾及从嘴角漏下来的酒已经漫过衣襟,在肩膀上湿了一大片。好像彻底喝干净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酒坛,看着花无缺。
他没心没肺地咧嘴道:“都说了是好酒!我江小鱼少侠看川菜饮食的眼光,从来错不了的。”
花无缺看他这饮相看得直皱眉,也不好怎么说,只能抄起筷子,在桌上油光锃亮的珍馐上看过一圈,再求助地望向小鱼儿,问道:“小鱼儿,你说我该先吃什么?”
小鱼儿抓着烧鸡塞了满嘴,现在活像只偷鸡的狐狸,用眼神指了指那盘红油鸡。花无缺看着那被红油泡透的鸡肉,伸出筷子,小心地夹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小鱼儿一边倒灌第二坛剑南烧春,一边充满兴趣地注视着花无缺的表情。
无缺公子不愧是无缺公子。花无缺只是入口时微微蹙起眉头,随即便和无事一样咀嚼,在咽下去时又是一怔,随即挺直背板,目光转向小鱼儿。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味道如何?”
花无缺没立刻回答,而是又匆匆忙忙拆开一坛酒,给自己满了一杯,倒进嘴里。
饮下两三杯酒,他才小声道:“辣。入口是辣,下嘴后有些麻。”
小鱼儿拿筷子指着那盘红油鸡,突然换了个正儿八经的腔调,慢吞吞地道:“这就是川菜的精髓。如果说别的菜只是辣,川菜还有独特的麻味儿。你若不爱吃,试试上河帮的那几道,说不定有些甜咸口的。”
他拿筷子在那盘菜里杂乱地翻过一顿,好像乌鸦上了满是残羹剩饭的酒桌。花无缺和他相处这九个来月,已经把移花宫磨练出来的教养和脾气又磨掉不少,但是还是不太见得这么粗俗的吃法,遂转开目光。
最终小鱼儿找出来一粒什么,轻轻一抬筷子,那颗黑色的硬壳香料便落进花无缺的碗里。
小鱼儿一字一顿道:“川菜的麻辣味少不了的——花椒。你哪怕用茶水洗,洗掉了红油,也洗不掉这麻味儿的。你也尝尝。”
花无缺皱眉道:“你喜欢吃这种口味?”
小鱼儿轻松地道:“那是自然。”
唰唰几下,桌上闪过手的残影,小鱼儿碟里就已经多了好几种菜。他出人的武功被他用在这种地方,不知是物尽其用还是暴殄天物。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吧唧吧唧地开始就着白酒大快朵颐。花无缺则像挑食的大小姐,这碟夹两块,尝一口,皱起眉头;那碟夹一片,就着饭吃下去,喝一大口酒,又换一碟。最终,他只挑了两盘红色最少的菜慢慢吃,吃了一碗饭就停下了筷子,慢慢斟酒,慢慢地喝。
突然,门帘外响起清脆的女声,小心地询道:“请问,是不是……有位白衣公子在这里……”
那伙计好似被踢了一脚一样,凶神恶煞起来,对那无辜女子发难道:“去去去,别来打扰这二位爷。”
小鱼儿和花无缺对视一眼。这声音虽然不大熟悉,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绝对听过这声音。小鱼儿在心里扳手指:不是铁心兰,不是苏樱;听这问话的态度,想必不是小仙女或者慕容九……
花无缺略一思量,喜上眉梢,朗声道:“荷露,是你吗?”
女子也喜道:“公子!你和江……小鱼儿公子在一起么?”
小鱼儿听着“小鱼儿公子”这称呼不禁好笑,提起声音回答道:“对,我在呢。进来吧。”
荷露绕开那蔫了的伙计,撩起门帘,大步走进来,对着花无缺差点跪地要拜,硬生生半路换成一个抱拳。
那天在玄武宫,花无缺决定把荷露荷霜遣散。他多次强调,他们不再是主仆,而是多年的旧识、江湖上的同窗。因此,她们对他不必那么卑躬屈膝,可以平礼相待。
他们之后或许还在私下里见过几次,但是小鱼儿这是半年来第一次看到荷露——毕竟,纵然他们兄弟一直同行,也并非每天每夜都黏在一起;花无缺有时候单独出门去办移花宫的事,小鱼儿不方便掺和,就不会跟着。
高挑明丽的荷露打扮得让小鱼儿着实眼前一亮。她现在穿着的不是移花宫那死板的白色,而是上好的翠虬袄裙和芰荷绿的纱衣,称得她那张瓜子脸更加脱俗。
不过,让她真正“活”过来的,还是她脸上激动的喜悦。
她对小鱼儿抱拳道:“江小公子,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