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也没什么不好,我们都老了,如今,到底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啦。”老伯端起茶碗,尝了一口,安慰道:“原大哥,在这件事上,你可是能够轻易傲视我们所有人的,又何须为此烦心呢?”

原东园当然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在同龄人中,委实优秀得出奇。要是换做过去,这简直是他最喜欢的话题,每每提起都能和人畅谈几天几夜,但他此时却并不想接这句话,于是转开话题,对孙玉伯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家里的人,几乎都在山庄里,正好同你见上一见——这些年来,老七在外面,还多亏了你帮我照看呢。”

“哪里,我可不敢说自己照看得了断魂刀。”察觉到了他抵触的态度,老伯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的试探了。他一向是个很体贴、也很有耐心的朋友,绝不会做令朋友讨厌的事。“不过,文景和经亘也就罢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和你的另外两个弟弟,实在是合不来啊。”

“无妨,无妨,你远道而来,是我最重要的客人,不管是谁,也不能叫你不高兴,否则,我就让他不高兴!”原东园笑容满面,只觉得和他的相会,是近日来发生的唯一的好事,很多在书信中难以写清的心情,总算能当面同好友诉上一诉了!

奈何老伯虽然很乐意陪他饮茶聊天,听他吐露内心的烦闷,孙剑却并没有那个耐性。他一想到路上由探子回报的消息,就坐立难安,眼看着两位长辈根本没有再说起原随云的意思,不由咳嗽两声,义正言辞的说道:“原伯伯,我和爹从江南带了不少东西给你和随云,可都是些好东西啊,要不然,我先拿去给随云吧!”

这话说得,原东园都不好多说什么,便笑着答应了他,目送他离开以后,才对老伯说道:“如今江湖上,像孙剑这样有情有义的孩子,已是不多见了。玉伯生得好儿子啊。”

“他就是个木头脑袋,连话都不知道拐弯的,哪里比得上随云省心。”老伯摇了摇头。“过去十多年,总是我羡慕你的孩子,怎么如今,竟倒过来了?”

“哼,省心?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又何必安慰我?”原东园苦笑一声,一只手撑着额头,无奈说道。“起码,孙剑还肯听你的话,如今我说什么,随云只怕是都听不进去了。”

“哪里,他若是不在乎你的想法,原本也不会把那些事摊开告知你。”老伯柔声说道,把他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端起来,塞进他握紧的手里。“就是因为他无法忍受你的避而不谈,才一定要让你知道!”

“你能理解他?”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最讨厌背叛和隐瞒,倘若他是我的孩子,我更讨厌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老伯这样说道。“只要能说出口,就代表着信任,只要他还相信我,那么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错,倘若对着感情甚笃的亲生父亲都说不出真相来,那这样的人,该是多么可怕啊!虽然不想承认,但原东园的确从心底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安慰,他斜昵了孙玉伯一眼,忍不住插口道:“本来这话,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你已经见过那位云公子了,感觉如何?”

“非常漂亮。像他这么漂亮的孩子,倘若不够聪明,一定会在这江湖上惹出很多麻烦来。”老伯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不仅很聪明,还不缺乏运气,这就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了。虽然这话原本不应该在你面前说,但我还挺喜欢他的。”

原东园也不介意,毕竟他一直都知道,老伯在朋友面前十分坦然。

“我之前同桥刃说过,总觉得他和你有几分神似。”他呼出一口气,慢条斯理的说道。“并不是说你们的长相,而是说你们的性情……你们在面对麻烦的时候,好像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能接受一样……”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我还想和你做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不会隐瞒你,他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小家伙。”

“那大约是因为,想要被你讨厌,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老伯揶揄道。随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郑重起来,直视着原东园的眼睛说道:“我也不瞒你,我此来关中,并不全是为了随云的事。原本,我应该全心全意的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但在那之前,我有些话,要好好问一问那位云公子。”

若说他千里迢迢来到无争山庄,就为了给自己和儿子当说客,这话说出来,原东园自己也不会相信。只是有万鹏王在,自己这位老朋友轻易不肯离开江南,究竟是什么事,促使他做出了如今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