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他打着狼眼,虽然不能说宛若白日但也真算是亮堂,连石头缝儿里被光线惊吓的四处逃窜的小虫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但那山路实在是难走,他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厉害。

胖子边喘边骂,毫了好一番功夫才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身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护身肥膘又得掉好几斤。才登上平地,他几乎是立即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可能是斗里下的多了,他虽然没有狗鼻子,但嗅觉确实非常敏锐,拿着狼眼四处一照,地上拖曳着的血迹不偏不倚地映入他的眼帘。

血迹还很新,半干半湿,尚未呈现出黑色。

胖子起先以为是猎物被打死后一路拖拽造成的痕迹,并不想理睬,但转念一想,张起灵和吴邪是临时上的山,身边不一定带了足够的食物,说不定这正是他们打猎后留下的痕迹。他循着这道血痕一路找过去,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眼尖地发现草丛里卧着个人,黑色头发,脸朝下,穿着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身下的草地被染红了一大片。

胖子当时就想这人肯定已经死了——就算不疼死,这么大的出血量,也活不成。他几步走上去,将人翻过来,拿手电筒一照,虽然这人狼狈不堪,脑袋上还挂着个大包,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竟然是吴邪。

胖子大惊失色,立即大呼小叫地背着吴邪下山、送医、通知解家,连夜又揣着身肥膘回山上继续找张起灵。他的想法很简单,吴邪和张起灵不会离得太远,既然找着了一个,那另一个肯定也就在附近,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他兜兜转转了一整个晚上,几乎是把山头翻了个遍,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解雨臣在接到他通知的刹那就光火地摔了手机,“哐当”一声砸得胖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都心有余悸。不过解雨臣急归急,毕竟是九门小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立刻就分清楚了现实,吴家小三爷重伤已是既成事实,如何不使消息流传出去是当务之急,他立刻赶往杭州着手处理吴家诸事。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黑眼镜当天中午就到巴乃的医院。

而那个时候,医院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小地方的医疗设备毕竟比不上大都市,黑眼镜和胖子只能连夜将吴邪送到了巴乃的大医院。可竟没人敢给吴邪动手术,生怕人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后来还是黑眼镜拿着刀顶着医生的后背心,硬是将人逼进了手术室。

手术结束后的观察期间,吴邪的病危通知跟不要钱似的一张接着一张开,从刚开始拿到腿软到最后拿到手软,胖子都快麻木了。一直到解雨臣半个月后从杭州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吴邪的病情才有了好转——至少不再发病危通知书。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能不能醒,不好说。”撂下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想走的医生被解雨臣拽着衣领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要是醒不了,你们这家医院也别开了。”解家九爷果然不论到哪儿都是牛逼哄哄的主。

所以说,小天真你要是不醒,得拖累多少人下岗待业啊。

但等到吴邪真的醒过来,胖子又宁愿他还是睡着吧。

谁愿意看见自己的兄弟一觉醒过来完成变成了另一个人,性情大变是谈不上,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被换了个灵魂。

“小天真,你就陪胖爷我说说话呗。”王胖子支着自己胖胖的脑袋,把双手搁在病床的床尾,忍不住开口招呼床上的人。

吴邪在床上毫无知觉地躺了大半个月,不能进食只能靠打营养针,一下子瘦了不少,本来还挺圆润的脸颊这会儿都削了下去,下巴尖的厉害,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更是显得他瘦骨嶙峋。

这个人异常的苍白。

“……说什么?”吴邪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了句。嗓子明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丝毫没有生气。

看吧看吧。胖子默默地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他这样自来熟的人,面对他也没有任何说下去的兴致了——吴邪的心不在这里,谁愿意跟一台机器聊天?

“……胖子,你回去吧。”吴邪将视线投向窗外:“我没事。”他心里清楚的很,胖子的性格不适合呆在这种环境里,他肯定会被逼疯的。但现在,他真的没有心情和胖子胡侃。

“那行,胖爷我去抽根烟。”胖子摆摆手:“要有什么事就按铃,过会儿花儿爷和黑眼镜会过来。”

吴邪点点头。

目送胖子出门,他才收回视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缩回被子里。

他觉得很累,不但身体的机能在发出精疲力竭的警告,就连心也感觉很累。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休息,或许养病真的是个很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