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苏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也没有慌张, 而是向着那几个尸体躺着的方向走去。春日里,林中的灌木杂草像是被唤醒, 长得愈发茂密, 阮如苏走过时, 新换上的衣裙又被刺丛划拉了不少口子。

当她走到囚车附近时,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老人。他靠着囚车的栏杆,静静地闭着眼, 仿佛睡得正熟。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就算再困, 也不会到此时都未醒。阮如苏咬着唇, 慢慢走近。阮正清的肚子上插着把刀,是那官差身上的佩刀。

这些官差早就被黄固解决了, 自然不可能死而复生, 那么能杀他的, 也只有他自己了。阮如苏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脖颈,触手第一感觉就是冰冷, 接着就是安静,死亡才有的安静……

她望着这人许久, 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要去扶他。手才刚碰上阮正清的胳膊,一个声音冷冷地从背后传出:“你如果想将他埋了,只怕他的心思也就白费了。“

原来黄固一直没有离开, 他悄悄跟在这少女的身后,此时见了阮正清的尸体,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却仍是有些感慨。如今见这小丫头不懂其中玄机要去将人埋了,终于忍不住现身。

“你若是将他埋了,那些人寻不到他的尸体,只怕这逃犯的身份,他就别想洗清了。”黄固瞧着她,淡淡地解释道。

没想到的是,阮如苏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有些愣愣地道:“你说,命都没了,又为何还要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他这辈子攒了那么久的好名声,最后还不是官家一句话就成了不忠之臣,又何苦……”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黄固的神情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后又抬着头有些嘲讽地道:“对于有些人而言,留在史书上的‘忠贤’两字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阮如苏对着阮正清的尸体沉默了许久,黄固也不曾催她,似乎是在等这个小姑娘将心中的难过都哭够。

可是阮如苏没有哭,她一直盯着阮正清的脸,忽然说了一句:“或许阿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你说对不对?”

因为他的死,阮如苏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女孩子不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阮正清已经死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没人知晓,可是对着阮如苏那双明亮的眼,黄固还是没忍心说出凉薄的话来。

最后,阮如苏二人在林子中守到傍晚,才见到衙门来人。带路的果然是那个车夫,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有个女妖搭了他的车,想将他引到这里一起杀了之类。

官府的衙役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将他呵斥了几句,他才闭嘴不谈,只是那不停乱飘的眼睛里仍然充满恐慌。

果然,没多久,上头就下了命令,让此处的府衙将人就地掩埋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对手,上头的人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只派人来确认了身份就草草下葬了。

后来,还是黄固这个看上去有些冷漠的人帮她将阮正清的尸骨偷了出来,好生安葬的。也是从这时候起,阮如苏似乎生出了和他相依为命的感觉,对他越发依赖。

入暑以来,天气是越发热了。客栈里做了好几桌熟客,正侃天论地地说得火热,不多时就出了一身汗,连薄衫都湿透了。

正在这时,从门口吹来一阵凉风,舒服得几人都忍不住停了嘴,抬眼去瞧是什么东西这般凉爽。

就见店伙计正指挥着两个壮汉抬了一盆冒着寒气的冰山进来,所到之处,人们无不是眼睛发绿,羡慕得很啊。其中一个熟客拉住掌柜的抱怨道:“好你个铁公鸡,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有冰都不给哥几个说一声,害我们平白受了这么些罪。”

那掌柜的忙赔笑,小心翼翼地道:“张老爷您说笑了,我这客栈几斤几两您老还不清楚?这冰也不是我们的,是一位上房的客人买的,让我们搭把手去带给路而已。”

才说着,就见那领路的店伙计从楼上下来,一张本就不大的眼,此时更是笑得瞧不见缝,显然是得了不少赏。

张老爷眼珠一转,心中生了些想法,将那店伙计拉到一旁,细细打听那位客人的情况。小伙计哪有嫌钱多的,当即就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比如那位客人长相奇怪却带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再比如那客人脾气古怪总嫌弃他们的饭菜难吃,而那女子却很好说话,每次都笑眯眯地劝……

“女子不能贪凉,你离那冰盆远一点。”黄固放下手中的书,皱眉看了眼那个趁他不注意,又坐到冰盆旁的少女。

阮如苏轻轻哦了一声,很是听话的坐远了些。可是对她有些了解的黄固却知道,这丫头别看此时好像很听话,要不了多久又会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