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算被人当成看门狗,却并非真正的狗,还是个人。眼前的女人仿佛唤醒了他们作为人的回忆,一时间竟然忘却了九公子的可怕,应下了这个请求。
阮如苏的步子并不快,半点瞧不出像个囚犯,仿佛是在逛自家园子的官家小姐。她的披风在离地还有一尺,行走间,里面的白色裙子像是海边翻涌的浪花,不停拍打在瘦高汉子心上。
他瞧着瞧着就有些痴了。忽然,风停了,浪花也消散在眼底,前面的少女停下脚步,正含笑望着他:“你在瞧什么?”
瘦高个刹那间就红了脸,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红色变为青白,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阮如苏叹了口气,转过身瞧着园子另一边璀璨的灯火,喃喃道:“人若是装瞎子久了,慢慢也会变成真瞎子的。”
瘦高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那片热闹的灯火,他当看门狗太久了,日日盯着那扇门,都忘了这世上还有如此热闹的景象。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早就瞎了,所以我什么都瞧不见。就算……就算你此刻走出园子,我也是瞧不见的。”
“我如果离开了,你的命可就没了。”阮如苏歪着头,眉头轻轻皱起,好像在为他忧愁。瘦高个一直紧绷着的面容突然柔和下来,他望着阮如苏的眼睛,第一次露出松快的神情。
“作为人的我,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就算死去,又有什么大不了。”他似乎终于摆脱身上的枷锁,露出一丝江湖人的洒脱来。
“那你的师兄呢?你放了我,他不是也要死吗?或许他并不认为这样活着有什么不好,还想多活些日子呢。”阮如苏眉眼弯弯,一派天真,说出的话却直击人痛处。
瘦高个沉默了,他身上好不容易升起的豪气顷刻间已烟消云散。阮如苏甚至觉得他的脊背似乎塌了一块,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这对师兄弟即是彼此的依靠,同样也是彼此的负累,谁都担心自己的行动会连累另一人。结果,谁都没有行动,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这当两条看门狗。
“什么人?”一个发音很奇怪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响起,伴随着沉沉地脚步声,阮如苏感觉脚下的地似乎都在颤抖,来人莫非是个大胖子?
从黑暗中走出的那人不仅不胖,反而瘦小又干瘪,你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小老头怎会有力气将地面踩得震天响。
“今日,你我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瘦高个看着他苦笑道。
阮如苏瞧了一眼那老头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奇怪道:“你打不过他?可是,他好像是个瞎子。”
“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可是他比不瞎不聋的人还敏锐,无论你躲到哪里,他都能准确的找到你。”
就像是在证明他的话,那个老头准确地朝二人冲了过来。他手里没有兵器,只在手腕上垂下两条粗粗的铁链,奔过来时,还能瞧见铁链与地面摩擦的火花。
只听噼啪两声巨响,铁链飞起狠狠砸在了他二人原本的位置。瘦高个在铁链飞过来时,已将阮如苏抱起避到一边。趁第二招还未发出,他忙叫阮如苏藏到假山后。
阮如苏才刚躲好,老头的第二鞭就向着瘦高个挥去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说着老头比不聋不瞎的人还要可怕。无论瘦高个从他哪边攻击,总是会被那条铁链子挡住,似乎亲眼瞧见般敏锐。
不多时,瘦高个的身上已血迹斑斑,而那老头却仍是半点伤都没有。老头抬起脚,对着瘦高个的胸膛就踩了下去,以他的脚力,只怕这一脚下去,瘦高个的命就没了。
阮如苏将手按在自己腰间,正准备出手时,一个身影比她更快,飞也似的冲向那老头。原来,那方脸大汉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此时见师弟有难,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那两人随即缠斗在了一起,阮如苏在一边瞧着,知道那方脸汉子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果然,不过片刻,方脸汉子就被打中了一鞭。
这又聋又瞎的老头,到底是怎么知道别人站在哪里的呢?阮如苏将他细细打量了个遍,忽然眼睛一亮,从脚边拾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掷去。
只听咚的一声,那老头的动作似乎因为这声音慢了片刻。阮如苏弯了嘴角,将手中的石头东一块西一块的乱扔。那老头手上的铁链子下意识地就追着石头落地的位置去了,难道他是听声辨位?
方脸汉子不及多想,趁他分神之际,一拳打在他的胸腹上。这一拳汇聚了他十成的功力,将那老头打得陷在了假山中,爬也爬不起来。
这等好机会,方脸汉子哪里会收手,连着三拳重击在他身上,那老头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