痉挛加剧,我摔到地上,摄像机一直咔嚓咔嚓,完整记录下我身体每一寸的变化。这里发红,这里发紫,这里浮肿了,能看到颤抖的血管。

我几欲晕厥,橡胶女士会在我精神彻底崩溃边缘,再举起针筒注入低剂量的红色液体,我已经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不知道是从哪个张家人体内抽出的,量还不少。

这种间歇注入会再次调整血液浓度,身体需要重新适应。我以为此时的疼痛已经是极限,但没想到分批次注入竟然能把痛苦分出清晰的层次,我一次次地感知到更绝望的痛就在前方,却无法回头,被一股神秘力量催促着往前,直到跳进一滩融化的岩浆。

我好像被丢进了发疯的野马之中,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断拔腿奔跑。我时时刻刻记得现实中的身体已经肥胖,上下楼梯尚需喘气,因为这份认知,幻觉里逃跑得更为痛苦。脚上挂着重物,我不堪忍受,无法摆脱,一步步往下踩,骨骼负载的重量逐渐增加。呼吸困难,我胡乱摸到脖子,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想把堵塞气管的棉絮抠出来,抠来抠去只吐出午饭吃到米粒和肥肉。

咳嗽,咳嗽。我蜷缩起来,胃开了闸,吐东西跟不要命似的,吐到没有东西时,胃开始加速产胃酸,疲倦疼痛之余,饿的感觉慢慢来了。

除却心理因素,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比身体受伤更痛苦的体验了。我设想过很多场景,比如被拉去冰冻手臂,再一锤子砸碎。或者不打麻醉的情况下切割身体,比我梦里那个少年更糟糕。但一股股的饿意从血管里迸发而出时,我害怕地不停打哆嗦。这股汹涌的饿,好像要把我自己都吃下。

我的视线模糊,饿打碎了人类的躯体结构,赋予了一种新意义。此前的理性感性,爱和厌恶一并消失了,这种巨大的新意义覆盖全部,只留一个念头。吃。

我开始啃自己的手指,痛慢慢冒出来,不悦的感觉驱使身体另行选择。我嗅到一阵阵甜美的气味,来自身边那些白衣服的人。被人体吸引的愉悦被厌恶替代,我从未如此矛盾,我渴望他们的血肉,又厌恶冒出这种想法的自己。我不是人了吗?

我平静地舒展身体,躺在地上。我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现在的我算什么?

漫长的注射结束,橡胶女士指挥着士兵将我扶回床上,并喂了我两片维生素。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到了半夜,窗外升起一朵灿烂的烟花,他们在庆祝什么?这些搞研究的人还挺自恋的。

我才察觉,我听不见了。